第435章 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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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屋內,燈火搖曳,剛剛成功覺醒戰魂的振奮氣氛尚未完全散去,眾人臉上還帶著些許激動與疲憊。
    突然,一直靜立調息的蘇墨身體猛地一顫,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噗——”
    一口滾燙的鮮血毫無征兆地從他口中噴出,濺落在身前的地麵上,點點猩紅刺目。
    他眉心處,那枚平日裏隱而不顯的葬天棺灼熱無比,仿佛有烙鐵在灼燒,皮膚下青黑色的紋路瘋狂遊動,隱隱透出肌膚。
    “蘇兄!”
    “少主!”
    諸葛明和洛無塵幾乎同時驚呼出聲,眾人瞬間圍攏過來,臉上寫滿了驚駭與擔憂。
    蘇墨抬手示意自己無礙,但劇烈的痛楚讓他額頭青筋暴起,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葬天棺空間出了問題。
    自從上次意識被拖入那未知空間,見到母親受刑的幻象後,他曾多次嚐試進入葬天棺空間,始終無法進入。此刻這般劇烈的異動,必然是空間內部發生了驚天巨變。
    “都讓開!”
    夢魘低沉的聲音響起,他一步踏前,豎瞳中閃過一絲凝重。不見他如何作勢,一股無形的“域”便以其為中心擴張開來,瞬間將蘇墨籠罩其中,隔絕了內外。強大的化域境氣息讓石屋內的空氣都凝固了幾分。
    諸葛明等人雖心急如焚,但見夢魘如此鄭重其事,心知事態嚴重,絕非他們所能插手。諸葛明深吸一口氣,當機立斷:“所有人,退出石屋,不得打擾!”
    眾人不敢遲疑,迅速退了出去,隻留下夢魘、阿曆克塞一世以及狀態極不穩定的蘇墨在屋內。
    “噗嗤——”
    又是一口鮮血噴出,蘇墨眉心的灼熱感達到了頂點,那青黑色的棺槨紋路徹底顯化出來,如同活物般蠕動。他的右眼已完全化為青色,左眼則漆黑如墨,對比鮮明,宛如來自幽冥的使者。
    “小子,怎麽了?”夢魘沉聲問道,域的力量緩緩收攏,更加嚴密地護住蘇墨周身。
    蘇墨強忍著靈魂撕裂般的痛楚,聲音沙啞:“夢魘,替我護法……葬天棺,出問題了!”
    話音剛落,他不再猶豫,緊閉雙眼,凝聚起全部的心神,強行引導著意識,朝著葬天棺空間衝擊而去。
    ……
    意識在無盡的虛無與阻隔中碰撞,每一次衝擊都帶來神魂的劇震。那層隔絕他與葬天棺空間的屏障堅不可摧,仿佛永恒的界壁。
    就在蘇墨的意識幾乎要被反震之力撕碎之際,獨孤荒的聲音響起
    “循吾指引……”
    一道清晰的意念之光,穿透了那層堅固的屏障,為蘇墨指明了路徑。
    蘇墨的意識毫不猶豫地沿著這道光,奮力一衝!
    轟!
    巨大的阻力瞬間消失,他的“視野”豁然開朗,終於再次進入了葬天棺空間。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心神俱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這裏,早已不是他記憶中的死寂荒蕪,整個空間被暗紅色調所籠罩。腳下,那超過八千座綠意盎然的墳塚此刻劇烈震顫著,纏繞其上的翠綠草葉瘋狂舞動,仿佛下麵有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
    而在所有墳塚的中心區域,一口巨大無比的血紅色棺槨,正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之中。
    這口血棺龐大無比,通體流淌著粘稠如血的光芒,棺身之上,纏繞著五根銘刻著無數玄奧符文的暗金色鎖鏈,鎖鏈的另一端深深紮入虛空。一股令蘇墨靈魂都在顫抖的恐怖氣息,正從這口血棺中隱隱散發出來。
    鎮棺人魏彤,此刻正盤膝端坐於那血色巨棺的棺蓋之上。她周身青黑色的鎖鏈虛影前所未有的凝實,與那五根巨大的暗金鎖鏈隱隱呼應,她的身體微微顫抖,顯然正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壓力,全力維係著某種平衡。
    最讓蘇墨感到難以置信的,是星兒。
    此時的星兒,不再是那個半透明的虛幻體。他的身體呈現出一種白玉般的質感,肌膚下依舊有點點星芒流轉,他赤足站在一座劇烈震顫的墳塚墓碑上,仰頭望著那口血棺,小臉上滿是好奇,卻似乎並未受到那恐怖氣息的太多影響。
    “前輩!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蘇墨的意識體凝聚成形,看向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他身側的獨孤荒的虛影。獨孤荒的身影比以往清晰了不少。
    獨孤荒的目光掃過那片躁動的墳塚,最終落在那口血棺上,聲音低沉:“你吸收的那滿池磐玄樹髓,其蘊含的‘再生’之力,十之八九都被這葬天棺掠奪而來。此力過於磅礴,已徹底打破了空間固有的平衡。”
    他頓了頓,看向星兒:“為了暫時遏製它提前出來,老夫不得已,將絕大部分‘再生’之力,盡數導入了這小家夥的體內。”
    蘇墨心頭巨震:“全部導入星兒體內?那他……”
    “介於生與死之間,亦可稱之為……活死人。”獨孤荒淡淡道,“他本是非生非死,方能承受這股力量而不滅。但此刻的他,已不再適合長久滯留於此地。稍後,你須帶他離開葬天棺空間。”
    活死人!蘇墨看向星兒,心中湧起複雜難言的情緒。星兒似乎感應到他的目光,轉過頭,對他露出了一個依舊天真,卻似乎多了些什麽的笑容。
    蘇墨深吸一口氣,指向那血色巨棺:“前輩,那裏麵……封印的到底是什麽?”他頓了頓,問出了埋藏心底另一個疑問,“還有蘇青衣前輩……他是否也如您一般?”
    麵對這兩個至關重要的問題,獨孤荒沉默了良久,最終隻是緩緩搖頭:“還不到時候知道這些。你隻需記住,必須盡快進入荒區深處,修煉葬天棺傳承。否則,下次異動,老夫也未必能再助你穩住此地。外麵的麻煩,還沒到需要你知曉這一切的地步。”
    又是還不到時候,蘇墨心中焦急,但看到獨孤荒的神情,以及魏彤在血棺上搖搖欲墜的身影,他知道再問也無用。
    “我明白了。”蘇墨沉聲道,將目光再次投向星兒。
    似乎是感受到了蘇墨的決定,星兒從墓碑上飄然而下,來到蘇墨身邊,很自然地拉住了他的衣袖,仰著小臉:“蘇墨哥哥,我們要出去了嗎?這裏好像有點吵。”
    ……
    石屋內,蘇墨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
    “哇!”
    又是一口瘀血噴出,但眉心的灼熱感和雙眼的異狀開始迅速消退。他劇烈地喘息著,臉色蒼白,但眼神已恢複了清明。
    一直守在他身邊的夢魘和阿曆克塞一世同時看向他。
    “如何?”阿曆克塞一世問道。
    蘇墨擺了擺手,剛想說話,卻見他眉心處青黑色光芒一閃,一個小小身影突兀地出現在了他身旁——正是星兒。
    此時的星兒,身體不再透明,觸手溫潤,仿佛上好的白玉凋琢而成,唯有那雙青色的眼眸和內部流轉的星芒,昭示著他的不凡。
    他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的石屋環境,最後目光落在夢魘和阿曆克塞一世身上,眨了眨眼,並未露出懼色。
    夢魘的豎瞳微微收縮,仔細感知著星兒的狀態,嘖嘖稱奇:“介於生死之間……好奇特的存在形式。小子,你這葬天棺,還真是個‘養怪胎’的好地方。”
    蘇墨無奈地笑了笑,簡單將空間內的異變和獨孤荒的警告說了一遍,略去了關於血棺和蘇青衣的具體內容。夢魘和阿曆克塞一世聽完,神色都凝重了幾分。荒區深處,看來是非去不可了。
    就在這時,石屋外傳來了腳步聲。諸葛明等人聽到屋內動靜平息,小心地詢問道:“蘇兄,情況如何?”
    蘇墨示意夢魘撤去了域,揚聲道:“無妨了,進來吧。”
    眾人魚貫而入,看到臉色蒼白但已無大礙的蘇墨,以及他身邊那個光著身子的孩童,皆是一愣。
    “星兒……”諸葛明高興的叫道。
    ……
    翌日清晨,黑岩首領派人前來邀請。
    當蘇墨一行人來到部落中央那片用於慶典和比試的空地時,發現這裏已經圍滿了黑石部落的族人。空地的中央,被清理出了一片寬敞的場地。
    黑岩首領坐在一張巨大的石椅上,赤姬祀長尚未歸來,他的臉色比昨日更差了幾分,但他依舊強打著精神,腰背挺得筆直。看到蘇墨等人到來,他微微頷首。
    “蘇戰子,諸位。”黑岩的聲音比昨日更加沙啞,“閑來無事,我黑石部落的兒郎,想與戰盟的年輕才俊切磋一番,互相印證所學,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蘇墨目光微動,不明白黑岩的用意。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蘇墨平靜回應。
    很快,雙方人選確定。戰盟這邊,派出的是魂顯境初期的左穆與冰嵐。而黑石部落一方,則走出了一男一女。
    男子名為“岩山”,身材高大魁梧,皮膚呈古銅色,雙目炯炯有神,氣息沉穩厚重,赫然是部落年輕一代中最強的戰士之一。
    女子名為“赤鳳”,身形矯健,小麥色的皮膚充滿活力,五官帶著荒民特有的野性之美,腰間佩著一柄骨質的短刃,行動間悄無聲息。
    第一場,左穆對岩山。
    兩人在場中站定,沒有任何廢話,幾乎同時發動。
    岩山低吼一聲,整個人如同蠻荒巨象般衝向左穆,一拳轟出,空氣發出沉悶的爆鳴,純粹的氣血之力凝聚在拳鋒,帶著一股摧山撼嶽的蠻橫氣勢。
    左穆眼神一凝,不敢怠慢。身形如風般向後飄退,同時雙手緊握蟒紋長槍。
    "裂鱗!"
    槍出如龍,帶著尖銳的嘶鳴,精準地點向岩山拳勢最盛之處。
    砰!
    槍尖與拳頭悍然對撞。
    岩山的拳頭砸在槍尖之上,氣血翻湧,前衝之勢戛然而止。而左穆手中的長槍也被那磅礴的力量震得嗡鳴不止,險些脫手。
    "好強的力量!"左穆心中暗驚,這岩山單純的氣血之力,竟如此強橫。
    岩山同樣震驚於左穆淩厲的槍勢,但他戰鬥經驗極為豐富,一擊不成,立刻變招。他雙拳連環轟出,拳風呼嘯,如同掀起了一場沙暴,將左穆周身空間籠罩。
    左穆將手中蟒紋長槍舞得密不透風,槍影翻飛,時而如毒蟒出洞,直刺要害,時而如巨蟒擺尾,橫掃千軍。他將長兵器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
    兩人以快打快,轉眼間便交手數十回合。岩山力量強橫,防禦驚人,但攻擊方式相對單一。左穆技巧精妙,攻擊刁鑽,卻難以正麵突破岩山的防禦。
    場中氣血奔湧,槍風激蕩,看得圍觀雙方都屏住了呼吸。
    最終,左穆抓住岩山一個微小的破綻,蟒紋長槍如同鬼魅般穿透了他的拳網,槍尖停在了他的咽喉前半寸。
    岩山身體僵住,看著那寒光閃閃的槍尖,緩緩收回了拳頭,沉聲道:"我輸了。"
    左穆收槍而立,微微喘息,抱拳道:"承讓,岩山兄弟的氣血之強,左某佩服。"
    這一場,勢均力敵,左穆勝在技巧與經驗的細微之處。
    一場比試,戰盟勝了,但過程都絕不輕鬆。黑石部落這位年輕戰士所展現出的強悍身體素質、豐富的戰鬥經驗和獨特的殺戮技巧,贏得了所有隊員的尊重。
    端坐在石椅上的黑岩首領,看著場中雖然落敗卻依舊昂首挺胸的岩山,看著周圍族人們眼中並未因失敗而氣餒,反而燃燒著更強戰意的目光,他那張粗獷而疲憊的臉上,緩緩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那是一種看到了部落未來希望,看到了火種仍在燃燒的釋然與滿足。
    他緩緩地、極其輕微地籲出了一口一直憋在胸中的濁氣,靠在石椅背上的身軀,似乎放鬆了下來,目光漸漸變得悠遠,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眾人,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和阿姐、阿爹在這片土地上奔跑嬉戲的時光……。
    沒有人注意到他氣息的細微變化,大家都在回味著剛才精彩的比試。
    隻有一直安靜待在蘇墨身邊,好奇地東張西望的星兒,忽然轉過頭,看向了石椅上的黑岩。他眨了眨眼,輕輕拉了拉蘇墨的衣角,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稚嫩聲音說道:
    “蘇墨哥哥,那個大個子……他好像,睡著了。”
    “永遠地睡著了。”
    蘇墨聞言,心頭猛地一凜,豁然轉頭看向黑岩。
    隻見黑岩首領依舊保持著坐姿,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但他那雙曾經銳利眼眸,此刻卻已失去了所有神采。
    他體內那原本如同烘爐般熾熱磅礴的氣血,此刻已感覺不到絲毫波動,唯有那曆經無數戰鬥、守護部落至最後一刻的巍然氣勢,依舊殘留在那具逐漸冰冷的軀殼之上。
    這位一生征戰,柔情鐵漢,在親眼見證了部落年輕一代的潛力與骨氣,為部落爭取到一線生機之後,終於了無牽掛,在這片他誓死守護的土地上,安然離世。
    直到此時,蘇墨方才徹底明白,黑岩首領為何要安排這一場比試。這不僅僅是在向蘇墨等人展現價值,更是一位首領,在生命盡頭,用他最後的方式,為他的族人,為他深愛的部落,進行的最後一次托付與……告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