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潛龍在淵 第十六章:山雨欲來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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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由檢的種種舉措,看似分散,實則都指向一個核心——穩固皇權,應對危機。然而,曆史的車輪並不會因他個人的努力而輕易轉向。外部威脅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逼近。
    遼東,沈陽(後金政權改稱盛京)。
    盡管已是寒冬,但冰雪並未能完全覆蓋八旗軍營中那股躁動熾熱的氣息。巨大的牛皮帳篷內,炭火燒得正旺,溫暖如春。後金天聰汗皇太極端坐在虎皮椅上,他麵容沉毅,目光銳利,比起其父努爾哈赤的剽悍,更多了幾分深沉與謀略。
    幾位貝勒、大臣分列兩旁,氣氛熱烈。他們正在討論的,正是南麵那個龐然大物——明朝的內部動蕩。
    “大汗!”鑲紅旗旗主嶽托聲音洪亮,“探馬回報,明朝小皇帝剛剛登基,就忙著清理內部,拿下了陝西巡撫,罷黜了戶部尚書,朝堂上一片混亂!這可是天賜良機啊!”
    正白旗旗主多爾袞年輕氣盛,接口道:“嶽托貝勒說得對!明朝新君年幼,朝政被宦官把持,文官內鬥不休,正是我八旗勇士用武之時!去年寧錦之戰(指寧錦大捷,明軍獲勝)的恥辱,正好趁此機會雪洗!請大汗下令,發兵南下!”
    帳內諸多將領紛紛附和,求戰之心迫切。去歲在寧遠、錦州城下受挫於袁崇煥,被他們視為奇恥大辱,亟欲報複。
    皇太極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並未立刻表態。待眾人情緒稍平,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沉穩:“明朝內亂,確是我大金的機會。然,袁崇煥坐鎮寧遠,憑堅城,用大炮,急切難下。去年之敗,教訓深刻。”
    他目光掃過眾人:“南朝地大物博,人口億萬,縱有內憂,其力未衰。貿然強攻,即使能破一二邊城,亦難撼其根本,反而會促使其內部暫息紛爭,一致對外。”
    “那大汗的意思是……”嶽托問道。
    皇太極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袁崇煥善守,那我便不與他糾纏於寧錦堅城之下。明朝幅員遼闊,防線漫長,豈能處處設防如寧錦?”
    他站起身,走到懸掛的簡陋地圖前,手指劃過長城沿線:“薊鎮!明朝防禦之重心在遼西,薊鎮方向雖有重兵,但久疏戰陣,且朝廷黨爭,將帥掣肘。我軍可繞道蒙古,聯合科爾沁等部,從此處,”他的手指重重地點在喜峰口、大安口一帶,“破口入關,兵鋒直指其京畿腹地!”
    此言一出,帳內先是一靜,隨即爆發出更大的議論聲。繞開寧錦,千裏奔襲,直搗京師!這是一步險棋,但若成功,其震撼效果將遠超攻陷幾座邊城,足以震動明朝國本,甚至可能引發其內部更大的崩潰!
    “大汗英明!”多爾袞率先反應過來,興奮道,“此計若成,必令南朝震動,那小皇帝怕是要嚇得尿褲子了!看那袁崇煥還在寧遠如何坐得住!”
    皇太極臉上露出一絲篤定的笑容:“傳令下去,厲兵秣馬,儲備糧草,嚴密監視明朝薊鎮動向,聯絡蒙古諸部。待來年秋高馬肥,便是我們……叩關之時!”
    後金磨刀霍霍的同時,大明內陸的危機也在發酵。
    陝西的災情並未因喬應甲的下台而立刻緩解,反而因為官場動蕩,賑濟更加不力。高迎祥、張獻忠、李自成等股流寇在官軍的圍追堵截下,時而分散,時而聚合,活動範圍越來越大,從陝西蔓延至山西、河南等地,攻城掠寨,聲勢日盛。地方州縣告急的文書,如同雪片般飛向京城。
    朱由檢坐在乾清宮的禦案後,麵前同時攤開著來自遼東廠衛密報(魏忠賢不敢怠慢,將後金異動的情報及時送來)和山西巡撫請求增兵剿寇的緊急奏疏。
    一邊是即將破關而入的異族鐵騎,一邊是已成燎原之勢的流寇。內外交困,大廈將傾的壓力,如同實質般籠罩著他。
    他放下奏疏,走到窗前,推開一絲縫隙。寒冷的北風立刻灌了進來,吹動他額前的發絲。遠處,紫禁城的琉璃瓦在冬日慘淡的陽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澤。
    山雨欲來風滿樓。
    他能感覺到,那場決定大明命運的風暴,正在遙遠的地平線上積聚著力量,即將以摧枯拉朽之勢,席卷而來。
    他的布局才剛剛開始,他的力量還如此微弱。他能在這場前所未有的風暴中,為這個古老的帝國,抓住那一線生機嗎?
    朱由檢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關上了窗戶。轉身,目光重新變得堅定而銳利。
    無論多麽艱難,他都必須走下去。
    “王承恩。”
    “奴婢在。”
    “傳朕旨意,明日召見新任戶部尚書畢自嚴,及兵部尚書崔呈秀……不,召內閣、五府、六部堂官,於平台召對!”(注:平台召對是崇禎朝常見的一種非正式禦前會議形式,多在建極殿(雲台門)後的平台舉行,參與人員視情況而定,較朝會更為靈活。)
    他不能再等待,必須盡快統一朝堂共識,應對這內外交迫的危局。哪怕,這共識是脆弱的,是建立在沙土之上的。
    風暴將至,他已無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