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穿梭，比想象中還難受。
    像是被塞進了滾筒洗衣機，還是開了強效甩幹模式的那種。天旋地轉，五髒六腑都在抗議。四周是光怪陸離、飛速倒退的彩色流光，還有無數看不見但能感覺到的空間撕扯力，像無數把小刀，在身上、神魂上刮來刮去。
    好在有七塊碎片在身，尤其是核心碎片散發出的、微弱但堅韌的空間屬性輪回之力，形成一層薄薄的護罩，勉強護著他，朝著那個冥冥中感應的方向“漂流”。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一瞬，也許很久。前方出現一點熟悉的、帶著泥土和靈氣味道的光亮。
    莫小白精神一振，拚著最後一點力氣，朝著光亮撞去！
    “噗通！”
    像是穿過了一層水膜，又像是從高空墜落。他重重摔在地上，震得眼冒金星，喉嚨一甜，差點又吐血。但身下是堅實的大地，空氣是熟悉的、帶著淡淡靈氣和……焦糊味的流雲界空氣。
    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他趴在地上，大口喘息，感受著體內傳來的陣陣虛弱和疼痛。傷勢沒好利索，又強行穿梭空間，消耗巨大。但能活著回來，已是萬幸。
    “咳咳……”他掙紮著坐起，環顧四周。
    這裏似乎是一片山林，樹木茂密，但很多都被燒焦、折斷，地麵坑坑窪窪，還有法術殘留的痕跡。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和……死氣。
    發生過戰鬥？而且規模不小。
    他心中一緊，立刻警惕起來。道種還在“重啟”狀態，暫時無法調用。他隻能靠自己。
    運轉殘存的靈力，收斂氣息，莫小白小心翼翼地在林中穿行，想找到人煙，或者辨認位置。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傳來隱約的人聲和馬蹄聲。他隱匿身形，悄悄靠近。
    隻見林外官道上，一隊約莫二十人的士兵正在巡邏。他們穿著製式皮甲，手持長矛，神色警惕，修為大多在煉氣中期到後期，為首的隊長是築基初期。看甲胄樣式，似乎不是某個門派的弟子，更像是……凡俗王朝的軍隊？但流雲界修士為尊，凡俗王朝軍隊怎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還全副武裝巡邏？
    “隊長，這都搜了三天了，連根毛都沒找到。上頭是不是太緊張了？那魔頭說不定早就被空間亂流撕碎了。”一個年輕士兵抱怨。
    “閉嘴！”隊長低聲嗬斥，“上頭有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那莫小白身懷重寶，是玄陰教和巡天盟都點名要的人！萬一他沒死，流落到我們地界，出了岔子，你我都得掉腦袋！”
    莫小白？玄陰教？巡天盟？在找我？還驚動了凡俗王朝軍隊？看來，我“失蹤”後，動靜不小。
    “再說了，”隊長壓低聲音，“最近不太平。北邊聽說有魔物出沒，死了好幾個村子的人。南邊幾個小門派也被滅了，疑似玄陰教所為。咱們這兒，得防著點。”
    魔物？玄陰教滅門？流雲界的局勢，惡化了？
    莫小白心中憂慮更甚。他需要盡快了解情況，聯係上孫長老他們，或者天衍神君。
    他想了想，現出身形，朝著那隊士兵走去，同時將氣息壓製在築基中期。
    “什麽人？！”士兵們立刻發現，長矛齊刷刷指了過來。
    “過路的散修，迷路了。敢問諸位軍爺，此地是何處？距離天機城有多遠？”莫小白拱手，語氣平靜。
    隊長打量著他，見其衣衫破爛（空間亂流刮的），但氣度沉穩，不似歹人，修為也看不透（莫小白故意壓製），語氣稍緩：“此地是‘黑山國’邊境，‘落楓林’。天機城？在東南方向，距離此地不下十萬裏。道友去天機城何事？”
    十萬裏……不算太遠，以他現在的修為，全力趕路，幾日可到。但沿途恐怕不太平。
    “訪友。不知最近可有什麽大事發生？比如……關於巡天盟，或者玄陰教的？”莫小白試探問道。
    隊長眼神一凝，再次仔細打量莫小白，手按上了刀柄：“道友打聽這些作甚？”
    “實不相瞞，在下與巡天盟有些淵源，與玄陰教有仇。之前閉關，剛出關，想了解下外界形勢。”莫小白半真半假道。
    隊長沉吟片刻，道：“巡天盟和玄陰教的事，我們小兵知道不多。隻聽說一個多月前，北冥冰原出了大事，巡天盟和玄陰教死了不少人，連元嬰真君都隕落了好幾個。好像是為了爭奪什麽寶物。後來玄陰教就跟瘋了似的，到處襲擊，聽說連天機城都差點被攻破，不過被巡天盟打退了。現在各地都在戒嚴，搜捕玄陰教餘孽，還有……尋找一個叫莫小白的人。據說他得了那寶物，是關鍵人物，生死不明。”
    一個多月？我在那虛無夾縫裏，待了那麽久？莫小白心中一凜。時間不等人。
    “多謝軍爺告知。”莫小白道謝，準備離開。
    “等等。”隊長叫住他，神色複雜，“道友若真是巡天盟的朋友，最近……最好小心點。天機城那邊，好像也不太平。聽說……內部在清洗，抓了不少人。我們這種小人物，搞不清楚，反正……多留個心眼吧。”
    內部清洗？天衍神君在揪內鬼？看來天機城也不安穩。
    “再次謝過。”莫小白點頭，轉身沒入林中。
    他需要盡快趕回天機城。但以現在這狀態，長途跋涉風險太大。得先找個地方恢複一下，順便打探更詳細的消息。
    他在林中尋了一處隱蔽山洞，布下簡單禁製，開始打坐調息。有七塊碎片在，恢複速度極快。幾個時辰後，傷勢便好了大半，靈力也恢複了不少。隻是神魂的疲憊和穿梭空間的後遺症，還需要時間。
    他取出幾塊下品靈石（身上高級貨在戰鬥中幾乎耗盡了），布下一個小聚靈陣，加快恢複。
    同時，他開始整理墨淵最後傳入他識海的那些信息碎片。大部分是深奧的輪回感悟和殘缺法門，暫時無法完全理解。但其中一小部分，是關於如何感應、借用流雲界“地脈”之力的法門。按照墨淵所說，以七塊碎片為引，結合此法，或許能暫時引動一界本源之力，加固幽冥井封印。但前提是，找到真正的幽冥井入口。
    “真正的入口……會在哪裏？”莫小白思索。幽冥聖殿那個，顯然是外圍，甚至是假的。海神宮那個接引之門，是玄陰教搞出來的。真正的幽冥井入口，必然極其隱秘，且被重重封印。
    “或許……天機閣的典籍，或者守墓人留下的其他線索中有記載？”他猜測。天衍神君肯定知道些什麽，但從金岩城和剛才士兵的話來看，天機城內部情況複雜，天衍神君是否還完全可信，需要打個問號。
    “先恢複，然後潛回天機城，找到孫長老他們，弄清情況再說。”他打定主意。
    又調息了一日，狀態恢複了七八成。他換了身幹淨的普通青衫，易容成一個麵容普通的青年書生模樣，修為壓製在金丹初期，這才離開山洞，朝著東南方向，低空禦劍飛行。
    一路上，果然不太平。遇到好幾波修士爭鬥，大多是散修或小門派為了資源廝殺，偶爾能看到玄陰教弟子活動的痕跡，但都很隱秘。凡俗國度更是風聲鶴唳，城池戒嚴，盤查嚴格。
    他盡量避開人群，晝伏夜出，小心趕路。
    五日後，距離天機城已不足千裏。遠遠能看到那巨大的城池輪廓，以及籠罩城池的、比之前更加凝實厚重的陣法光罩。城牆上旗幟招展，巡邏修士密密麻麻，戒備森嚴。
    莫小白在城外百裏處的一座小鎮落下。小鎮名為“歸雲”，是進出天機城的要道之一，往日繁華，如今卻有些蕭條，街上行人不多，且大多行色匆匆。
    他走進一家看起來還算幹淨的客棧“悅來居”，要了間上房，點了幾樣小菜，在大堂角落坐下，一邊吃飯，一邊豎起耳朵聽周圍食客的議論。
    “聽說了嗎？昨天又有兩個執事被執法堂帶走了，說是勾結玄陰教！”
    “真的假的？這都第幾個了？天機閣這是要翻天啊？”
    “誰知道呢。反正現在城裏人心惶惶，誰都不敢亂說話。連出門買個菜，都得看看旁邊有沒有人盯著。”
    “還不是因為那個莫小白！要不是他得了什麽勞什子碎片，引來玄陰教，咱們天機城能成這樣？”
    “噓！小聲點！你不要命了？現在提這個名字是忌諱！聽說巡天盟內部都分成了兩派，一派要保他，一派要……咳，反正亂得很。”
    “保他？人都死了一個多月了，保什麽？骨頭都找不到了吧？北冥冰原那地方，元嬰去了都難活，他一個金丹，還能活著回來？”
    “難說。我聽說，劍無痕真君他們回來了，好像也沒找到屍體。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就算活著，現在回來也是送死。玄陰教懸賞高得嚇人，連咱們天機城內部，說不定都有人想拿他的人頭去領賞呢！”
    食客們壓低了聲音，議論紛紛。莫小白默默聽著，心中越發沉重。天機城內鬥，對他的態度曖昧不明，玄陰教懸賞……情況比他預想的還糟。孫長老他們呢？是被保護起來了，還是……也被牽連了？
    他快速吃完飯，回到房間，布下禁製，取出那枚黑色骨牌。骨牌已經徹底失去了光澤，變成了一塊普通的黑色石頭，裏麵的聯係徹底斷了。墨淵殘魂消散，這骨牌也廢了。
    “看來，隻能靠自己了。”他收起骨牌，沉思如何進城，如何聯係上可能還信任他的人。
    直接亮明身份進城？太冒險。偷偷潛入？天機城大陣全開，難度極大。聯係李默、王炎他們？他們是否安全？是否被監控？
    就在他思忖之際，窗外忽然傳來極其輕微的、有節奏的敲擊聲。
    “咚咚，咚咚咚。”
    三長兩短。是流雲劍宗內部，緊急情況下使用的聯絡暗號！
    莫小白心中一凜，瞬間閃到窗邊，神識悄然探出。隻見窗外屋簷陰影下，蹲著一個渾身裹在黑袍裏、氣息收斂到極致的身影。看體型，似乎是個女子。
    是誰？李默？韓菱？還是……陷阱？
    他猶豫一瞬，還是以暗號回應，輕輕敲了敲窗框。
    窗外身影似乎鬆了口氣，傳音入密，聲音清脆，帶著焦急和一絲哽咽：
    “宗主！是我，韓菱！快跟我走！這裏不安全！孫長老他們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