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的轟鳴聲掩蓋了世間大部分雜音，卻也成了某種心理上的屏障，讓水簾洞內的短暫寂靜顯得格外沉重。淩雲的問題懸在空中——是繼續隱匿，還是主動出擊？
    影衛籠罩在陰影下的麵孔看不出情緒，隻有那雙穿透黑暗的目光落在淩雲身上，帶著審視與權衡。他並未立即回答，而是微微側首，仿佛在傾聽著瀑布之外、遙遠天際的某種聲音。
    “等待。”最終，他吐出兩個字，聲音依舊冰冷，卻似乎多了一絲不同的意味。“‘暗刃’大人即將抵達。在他到來之前，任何輕舉妄動都可能讓我們陷入萬劫不複。”
    淩雲點了點頭，壓下心中剛剛升起的那絲躁動。他明白影衛的謹慎是對的。在絕對的實力差距和錯綜複雜的局勢麵前，他這點剛剛恢複的力量，確實微不足道。主動出擊，很可能不是機遇，而是送死。
    他重新盤膝坐下，不再言語，將心神再次沉入體內。既然決定等待，那麽爭分奪秒地恢複力量就是唯一的選擇。
    他取出身上僅剩的幾顆初級回元丹，沒有絲毫猶豫，全部吞服下去。藥力化開的瞬間，他便全力催動眉心那微涼的“噬靈”印記！
    嗡——
    熟悉的吸力再次產生，如同一個微型的漩渦，貪婪地吞噬著體內散逸的藥力。龐大的能量被迅速匯聚、提純，再反哺回他的經脈與丹田。這一次，他有了經驗，引導得更加順暢，吸收效率甚至比之前更高！
    淡金色的元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丹田內匯聚，如同幹涸的河床重新迎來了涓涓細流。受損的經脈在這股溫和而精純的能量滋養下，酥麻發癢，修複速度遠超尋常。《基礎引元訣》自行緩緩運轉，配合著這股力量，鞏固著恢複的成果。
    時間在修煉中飛速流逝。洞外天色大亮，又漸漸偏西。
    當淩雲再次睜開左眼時，眼中精光一閃而逝。雖然右眼依舊黑暗，元氣也隻恢複了不到三成，但那種油盡燈枯的虛弱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紮實的、力量重新回歸軀體的掌控感。他甚至感覺，經過這次近乎破而後立的折磨，自己的經脈似乎被拓寬了一絲，對元氣的感應也更加敏銳。
    “噬靈印記……果然逆天。”淩雲心中暗忖。若無此物，按部就班修煉，想恢複到如今狀態，至少需要半月苦功。而現在，僅僅一天不到！
    但他也察覺到，隨著吸收丹藥增多，印記對藥力的“提純”效果似乎有微弱的下降，反哺出的能量雖然依舊精純，但那股獨特的、仿佛能滋養本源的奇異感覺在減弱。“看來，這印記也非萬能，或許對同質化的能量存在‘抗性’或者‘飽和’？”他暗自警惕，不能過度依賴。
    就在這時，一直靜坐如同雕像的影衛猛然抬頭，看向洞外瀑布的方向，周身陰影瞬間收斂到極致，氣息變得若有若無。
    “來了。”他低聲道。
    淩雲心中一凜，立刻收斂氣息，凝神望去。
    沒有任何征兆，瀑布水簾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輕輕撥開，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洞口。
    此人身材並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穿著一襲沒有任何標識的玄色勁裝，麵容普通，屬於丟入人海便會瞬間遺忘的那種。但他隻是站在那裏，就仿佛成了整個山洞的中心，所有的光線，甚至聲音，都似乎向他所在的位置微微扭曲、塌陷。他沒有散發任何強大的氣息，卻給人一種極致的危險感，仿佛他本身就是一柄藏在鞘中的絕世凶刃，一旦出鞘，必飲血而歸。
    他的目光平淡無波，先是掃過影衛，微微頷首。影衛立刻躬身行禮，姿態恭敬無比。
    隨即，那目光落在了淩雲身上。
    一瞬間，淩雲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都被凍結！那目光並不銳利，卻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冷漠，似乎他所有的秘密——右眼的黑暗、丹田的寂滅、眉心的印記——在這目光下都無所遁形！
    他體內剛剛恢複的淡金色元氣瞬間凝滯，眉心印記傳來一陣劇烈的灼痛，自行隱匿到了最深處，不敢有絲毫異動。就連沉睡中的寂滅，那微不可察的意念似乎都瑟縮了一下。
    這就是……暗刃！天組織真正的強者！
    “情況我已大致了解。”暗刃開口了，聲音平淡，沒有任何起伏，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影十七，你的判斷無誤，處置也得當。”
    “謝大人。”影衛（影十七）低頭應道。
    暗刃的目光再次回到淩雲身上：“淩雲。二級武者，身負未知古老意識‘寂滅’，右眼疑似融合‘天啟之眼’碎片，現又沾染‘噬靈符文’氣息……你的機緣，倒是駁雜得很。”
    他每說出一項，淩雲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在天組織麵前，他幾乎毫無秘密可言！
    “不過，機緣不等於實力。”暗刃話鋒一轉，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刺骨的寒意，“以你目前狀態，卷入黑風澗漩渦，存活幾率低於一成。”
    淩雲握緊了拳頭，左眼直視暗刃：“所以，組織的決定是？”是放棄他這個“待觀察”項目，還是……
    暗刃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拋過來一枚玉簡和一個小巧的玉瓶。“玉簡內是一門斂息秘術《龜息潛靈訣》，以及黑風澗外圍目前已探明的勢力分布和部分強者信息。玉瓶中是三顆‘血元丹’，藥性霸道，可短暫激發潛能，助你快速恢複部分元氣，但會損傷根基，非生死關頭勿用。”
    淩雲接過玉簡和玉瓶，心中念頭飛轉。這是……投資？還是最後的晚餐？
    “遺跡爭奪已至白熱化。神機門、城主府、幾個修真世家，還有幾個隱藏的散修老怪，都插了一手。此外，‘萬蟲穀’的痕跡也已確認。”暗刃繼續說道，當提到“萬蟲穀”時，他平淡的語氣終於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波動，那是……殺意？
    “萬蟲穀？蝕元蟲的操控者？”淩雲立刻聯想到了那頭鋼鬃野豬。
    “嗯。一個擅長驅蟲、煉蠱，行事比神機門更為詭秘陰毒的宗門，早已銷聲匿跡多年，沒想到也現世了。”暗刃確認道，“他們的目標，恐怕不僅僅是遺跡，更可能是想利用遺跡出世聚集的大量生靈和元氣，孵化或者喚醒某種可怕的東西。”
    淩雲倒吸一口涼氣。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和危險！
    “你的任務改變了。”暗刃終於說出了最終決定，“影十七會隨我進入遺跡核心區域，處理萬蟲穀的威脅並爭奪關鍵之物。而你……”
    他頓了頓，那平淡的目光似乎看穿了淩雲所有的想法：“你不是想主動出擊嗎？我給你這個機會。”
    “遺跡外圍，如今魚龍混雜，不乏趁火打劫、落單尋寶之人。你的目標，就是他們。”
    淩雲左眼猛地睜大：“您是說……”
    “獵殺！掠奪！用你的一切手段，在生死邊緣磨礪你自己，奪取資源，盡快提升實力！”暗刃的聲音冷酷如冰，“《龜息潛靈訣》可助你隱匿，《血元丹》可作搏命底牌。我們會放出風聲，稱你已重傷遠遁，短時間內，秦嶽和李沐的注意力不會放在你身上。這是你唯一能抓住的、相對安全的成長窗口。”
    “記住，天組織不養廢物，更不庇護懦夫。想活下去，想掌握自己的命運，就證明你的價值。是成為強者之路上的枯骨，還是從那屍山血海中殺出一條生路，看你自己的選擇。”
    說完，暗刃不再多看淩雲一眼，對影十七微微頷首。兩人身形一晃，便如同鬼魅般穿過水簾，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山洞內，隻剩下淩雲一人，握著那冰冷的玉簡和玉瓶，心髒在胸腔內劇烈地跳動。
    獵殺！掠奪！在強者環伺的遺跡外圍，像一個真正的亡命之徒般，去戰鬥，去爭奪！
    這無疑是一條荊棘之路，充滿了無法預測的危險。任何一個疏忽，都可能萬劫不複。
    但……
    淩雲左眼中，那絲被壓抑的火焰，終於熊熊燃燒起來！被動躲避，等待裁決，從來不是他的性格！暗刃的話雖然冷酷，卻撕開了那層溫情的偽裝，將修真界弱肉強食、實力為尊的赤裸法則擺在了他的麵前！
    這確實是他唯一的機會！一個在混亂中快速崛起，積累資本的機會！
    他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將心神沉入玉簡。
    《龜息潛靈訣》並不複雜，卻極為精妙，能將自身氣息、心跳、甚至體溫都降低到近乎假死的狀態，如同岩石枯木，難以被尋常感知探查。結合他本就遠超同階的精神力，效果更佳。
    而那份勢力分布圖，更是珍貴！上麵標注了幾個較小勢力經常活動的區域，以及幾個已知的、實力多在二級到三級初階的獨行客或小團隊可能出現的地點。
    “就從這裏開始……”淩雲左眼鎖定了一個距離當前位置約三十裏，名為“落霞坡”的地方。那裏元氣相對稀薄，遺跡核心的強者看不上，但據說偶爾會有一些年份尚可的普通靈草，吸引了一些實力較低的散修和世家子弟。
    他打開玉瓶，一股濃鬱的血腥氣和霸道的藥力撲麵而來。他取出一顆龍眼大小、通體血紅的“血元丹”，沒有絲毫遲疑，吞服下去！
    轟！
    丹藥入腹，仿佛吞下了一團火焰！狂暴的藥力瞬間炸開，衝擊著他的四肢百骸！劇痛傳來，經脈仿佛要被撐裂，但同時，一股遠比回元丹磅礴十倍、百倍的力量瘋狂湧出！
    “噬靈印記，給我吞！”
    淩雲低吼，全力催動眉心印記！這一次，不再是溫和的吸收，而是近乎掠奪般的吞噬！那狂暴的血元丹藥力，被印記強行吸納、轉化，雖然過程更加痛苦，反哺出的能量也帶著一絲血煞之氣，但效率卻高得驚人！
    他原本隻恢複不到三成的元氣，如同坐了火箭般飛速暴漲！
    四成！五成！六成！
    一直恢複到七成左右，暴漲的勢頭才緩緩停下。而血元丹的藥力，竟已被吞噬了將近一半！剩下的藥力沉澱在體內，如同潛伏的火山，等待著他再次引動。
    淩雲睜開左眼，眼中閃過一絲血芒，周身氣息雖然被《龜息潛靈訣》極力壓製，但那股隱含的鋒銳與力量感，卻無法完全掩蓋。
    他換上了一身從儲物袋中找出的、沒有任何標識的灰色勁裝，用布條將失明的右眼纏繞起來，隻留下左眼視物。此刻的他，氣質已然大變，從那個略帶青澀的宗門弟子，變成了一個帶著幾分狠戾與神秘的獨行客。
    是夜，月黑風高。
    淩雲如同融入夜色中的幽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水簾洞，向著落霞坡的方向潛行而去。
    《龜息潛靈訣》運轉之下，他的氣息微弱近乎於無，腳步落在枯葉上，也隻發出比昆蟲爬行稍大的聲響。增強的感知力如同無形的觸角，蔓延向四周，警惕著任何風吹草動。
    一個時辰後，他抵達了落霞坡邊緣。這裏地勢相對平緩，生長著一種在夜晚會散發出微弱熒光的“夜螢草”，雖然不算珍貴，但也是一些低階丹藥的輔料。
    淩雲伏在一處灌木叢後，左眼如同鷹隼般掃視著坡地。很快，他發現了目標。
    一個三人小隊，兩男一女，衣著華貴，看樣子是某個修真世家的子弟。實力都在二級中階左右，正手持玉鏟，小心翼翼地挖掘著幾株夜螢草，神情帶著一絲興奮與緊張。顯然，他們是瞞著家族長輩，偷偷跑來遺跡外圍碰運氣的。
    “就是你們了。”淩雲左眼中寒光一閃。他沒有選擇更強或者更弱的對手，這三人，正好用來檢驗他恢複後的實力，以及……實踐暗刃所說的“獵殺”！
    他如同捕獵的豹子，耐心地等待著。
    當那三人采完夜螢草，警惕稍懈，準備離開的瞬間——
    動了！
    淩雲的身影從灌木叢中暴射而出！他沒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武技，隻是將恢複的七成元氣盡數灌注於雙腿和右掌，速度快得隻留下一道灰色的殘影！
    “誰？！”
    那三人反應也算迅速，為首的少年厲喝一聲，手中長劍瞬間出鞘，帶著淩厲的劍氣斬向淩雲！另外一男一女也同時出手，刀光與鞭影襲向淩雲左右！
    然而，他們快，淩雲更快！
    在寂滅的磨礪和生死邊緣的掙紮下，他的戰鬥本能早已遠超同級！天啟之眼雖無法動用，但那殘存的洞察力，讓他精準地捕捉到了三人合擊之間那微不可察的縫隙！
    他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劍鋒與刀光，左手如電般探出，精準地抓住了抽來的長鞭，猛地一拽！
    那少女驚呼一聲，身形不穩，向前撲來。
    與此同時，淩雲的右掌，帶著一股凝練的淡金色元氣，如同穿花蝴蝶般拍散了那持刀少年的護體元氣，印在了他的胸口！
    “噗！”
    持刀少年如遭重擊，鮮血狂噴，倒飛出去，撞在一棵大樹上，生死不知。
    “三弟！”持劍少年目眥欲裂，劍法更加狂暴，但心已亂。
    淩雲腳步一錯，如同鬼魅般貼近，並指如劍，點向他的手腕！
    哢嚓！
    清脆的骨裂聲響起，長劍脫手而飛。淩雲另一隻手已如鐵鉗般扣住了他的咽喉。
    “別……別殺我！我們是青林城王家的……”持劍少年驚恐地求饒。
    淩雲眼神冰冷，沒有絲毫動搖。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是修真界的鐵律！
    他手指用力。
    “哢嚓。”
    求饒聲戛然而止。
    隻剩下那個手持長鞭，臉色慘白，渾身顫抖的少女。
    淩雲鬆開手，持劍少年的屍體軟倒在地。他轉過頭，那唯一的左眼，在夜色中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光，看向那最後的幸存者。
    少女嚇得尖叫一聲，丟下長鞭，轉身就想跑。
    淩雲沒有追。他彎腰，迅速將三人身上的儲物袋、兵器以及那幾株夜螢草收起。動作熟練得不像第一次做這種事。
    他看了一眼那逃跑少女的背影，左眼中沒有任何情緒。他並不嗜殺，但也不會留下明顯的後患。隻是，追殺一個嚇破膽的二級修士，並無必要，反而可能引來更強的敵人。
    “收獲……尚可。”他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