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截羊皮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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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菲立即起身,有條不紊地為紅葉備好鞍具。
和以往一樣,他隻需確保戰馬隨時待命,安靜等待亞瑟的到來。
至於其他多餘的事情,他不會去做。
墨菲暗自估量,這場騷動很快就會自行平息,就像以往每一次那樣。
旁邊幾個馬夫驚醒過來後,同樣在準備馬鞍,可在準備的同時,也在低聲交談。
“我賭這些蠻子撐不到點完一支短蠟燭的時間。”瘦高的較為年輕的杜安道,“上次也就這麽長。”
中年馬夫艾倫搖搖頭:“今晚動靜不小,我看得等到晨禱鍾響,賭兩個銅板?”
“成交!”杜安爽快地應下,“老規矩,誰接近算誰贏。”
頭發花白的老約翰插話:“要我說啊,他們連一遍《主禱文》都念不完。這些蠻子就是來探探虛實,見咱們戒備森嚴,立馬就會撤。”
在城堡的禮拜中,通常完整念誦一遍《主禱文》需要兩到三分鍾。
這時艾倫轉向墨菲:“你怎麽看?”
墨菲頭也不抬,繼續整理著馬鞍:“大概我吃完飯的時間。”
艾倫笑罵著:“你這家夥太狡猾了!誰不知道你吃飯快慢全看心情?快起來能三口兩口扒完,慢起來能磨蹭到月亮爬上樹梢!”
墨菲抬起頭,笑了笑,卻沒有繼續接話。
果然,沒過多久,敵襲的警報聲就戛然而止,哨所重新恢複了寧靜。
這就是邊境哨所偶爾的日常,對麵的羅塞尼亞人會時不時派人騷擾,一旦發現情況不對就立即撤退,從不會真正拚命。
……
哨所前方的邊境地帶,依稀還能看到九年前那場血戰留下的痕跡。
北方凍土使得這片土地難以徹底愈合,破碎的鎧甲殘片、生鏽的兵器碎片,以及零星散落在荒草與凍土之間的森白屍骨,有些甚至還能辨認出身上殘破的軍服。
亞瑟和其他幾位扈從站在哨所圍欄邊,望著遠處黑暗的林地。
亞瑟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這些該死的北方蠻子,才來第一天就不得安生。”
旁邊一個叫盧卡的年輕扈從打了個哈欠:“他們就像林子裏的狼,不咬人,但沒完沒了地嚎叫。”
另一個年紀稍長的扈從擦拭著他的騎士劍:“可不是麽,真刀真槍打一場反倒痛快。”
盧卡轉頭看向一直沉默地望著遠方的勞森:“勞森,你怎麽在發呆?你可是黑木林哨所的隊長,這時候怎麽能分心呢?”
他的語氣很自然,並沒有因為勞森遠離城堡權力中心而流露出絲毫輕視。
勞森仿佛突然驚醒,迅速將手中握著的一小塊羊皮紙攥緊在掌心。
“沒什麽,”他轉過身,聲音沉穩,“隻是在想這些蠻子下次會從哪個方向過來,都回去休息吧,今晚應該不會再有動靜了。”
“好嘞!”盧卡走過來,笑著拍了拍亞瑟的肩膀,“這回可得好好睡一覺,睡到大中午,誰敢打擾,看我不揍他!”
年長的扈從也笑起來:“算我一個,就是羅頓大人親自來了,也得先讓我睡夠再說。”
在眾人的笑聲中,那個趁著夜色,將羊皮紙扔過來的羅塞尼亞扈從的身影,又浮現在勞森的眼前。
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將掌心的羊皮紙攥得更緊了。
……
在哨所的日子,喂馬的方式與城堡裏截然不同。
凜冽的寒風和隨時可能降臨的敵情,讓所有照料都不得不簡化。
馬匹的梳洗遠不如在城堡時頻繁,隻能在天氣稍好的午後簡單刷拭,以免受寒生病。
草料也隻是普通的幹草拌著燕麥,雖然充足,卻遠不及城堡裏那般精細配比。
故而喂馬的間隙,無聊的馬夫們圍坐在草料堆旁進行閑聊。
“要我說,下一場大戰還得等上十年。”
杜安掰著手指頭數道。
“十年?太快了!”艾倫搖頭,“我看至少要二十年,你們想想,上上一場大戰發生在四十年前。”
老約翰道:“要我說啊,得三十年!”
接著,他看向墨菲:“你覺得呢?”
墨菲裝作仔細思考了下,說道:“我也覺得是三十年,你們想啊,現在領地裏才多少人?打完仗死了那麽多,總得等人多起來才行。”
這時幾個哨所本地的馬夫也湊了過來,加入了討論。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交換著看法,有的提起往年戰事後的恢複情況,有的說起領地人口增長的規律。
經過一番交談,最終大家都覺得墨菲的說法最有道理。
想到戰爭還要那麽久才會到來,馬夫們的心都安了下來。
在這個時代,人能活到三十多歲已是常事,就算他們是城堡裏幹活的,也沒幾個指望能活到五十歲。
等到三十年後的戰爭真打響時,他們多半早已不在人世了。
戰爭之所以間隔如此之久,原因就在於,雖然表麵上是宗教紛爭,內源是地緣衝突,但實際承受損失的始終是邊境貴族。
遠在內陸的教廷和王國無法提供足夠的資源支持,因此即便發生衝突,各方也需要漫長的休養生息。
三十年的時間,正好是兩代人成長起來的周期。
上上一場邊境戰爭發生在四十年前,那也是墨菲祖父喬治和約爾進入城堡的時代。
這也是羅頓騎士對凱爾文改革不認可的緣由之一,杜瓦爾家族自祖先當開拓騎士,在邊境開拓基業,都傳承兩百多年了,這種財政窘迫的困境以前又不是沒有出現過。
不照樣安然度過?
這時有人過來牽馬,一個眼尖的馬夫連忙提醒:“別聊了,有人來了。”
眾人抬頭一看是勞森,立刻恭敬地齊聲道:“勞森大人。”
勞森的臉色本就不太好,見到墨菲後更是陰沉。
他直接略過墨菲,對其他馬夫說:“幫我牽一匹馱馬過來。”
待馬牽來後,他故意在墨菲麵前翻身上馬,還甩動韁繩讓馬尾掃過墨菲麵前。
墨菲估算著馬尾甩動的軌跡,確認碰不到自己,便站在原地紋絲未動。
其他馬夫對此視而不見。
扈從對馬夫發脾氣是常有的事,有的扈從心情不好時甚至會直接動手打人。
相比之下,勞森這種程度的羞辱根本算不了什麽。
於是眾人很快又繼續聊起天來。
墨菲瞥了一眼勞森遠去的背影,微微皺眉。
以他如今敏銳的感知,隱約察覺到勞森身上帶著一種不尋常的緊張。
但轉念一想,在這邊境哨所,誰不是時刻緊繃著神經?
或許是昨晚的襲擊讓勞森心有餘悸,又或許是收到了什麽不好的消息。
不過墨菲沒有在意,反正很久之前就打定主意,一旦邊境哨所情況不對,他立刻就會溜進附近的大山裏。
那些敵人總不會特意鑽進深山老林,就為了搜尋一個無足輕重的馬夫吧?
想到這裏,墨菲便也轉過身,繼續參與到馬夫們的閑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