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政委最近一個頭兩個大。
    沒別的原因，就為夏小玉欠錢不還那檔子事，被人一紙匿名信捅到了他這兒。
    可他一問才知道，人家厲硯川早就表了態，會還錢。
    還拍了胸脯，連保證書都白紙黑字寫好了。
    繞來繞去，根子還是出在夏小玉本人身上。
    但張政委不是沒跟她打過交道，那就是個油鹽不進的“混不吝”。
    一想到要跟她掰扯道理，他腦瓜子就嗡嗡作響，心裏直打怵。
    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門外就傳來一陣吵嚷聲。
    他趕緊起身開門，這一看，好家夥，差點下意識就把門給摔上。
    家屬院兒說白了也是個小社會，平時磕磕碰碰、拌嘴吵架的事兒不少。
    就算真動手，他張德誌也不怵，唯獨怕這種一群人找上門來的！
    七嘴八舌根本說不清，還特別容易把事情鬧大。一分錢的小事，經她們一嚷嚷，能變成一萬塊的滔天大罪。
    此時的張政委，感覺腦袋已經不是自己的了，甚至萌生了強烈的轉業念頭。
    “張政委，您可得給我們評評理！”
    “就是！她夏小玉憑什麽這麽欺負人？欠錢不還，還上門打砸！”
    “您看看，她把小寶媽家禍害成啥樣了！”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活像幾挺機關槍，突突突地數落起來，根本不給張政委插嘴的機會。
    小寶媽嗓門小，想攔這個又勸不住那個，急得直跺腳。
    大家見她這樣，更是替她抱不平。
    “小寶媽，你就是太善良了，人家都打上門了，你還替她說什麽好話！”
    “就是，也就是你好脾氣，換了我，一天能揍她八百回！”
    正鬧得不可開交，一支小隊恰巧經過。
    為首的厲硯川看著這亂哄哄的場麵，心裏沒來由地“咯噔”一下，直覺這事兒準跟自家那個不省心的媳婦有關。
    他二話不說，吩咐副手。
    “你先帶隊，我過去看看。”
    副手點點頭，眼裏滿是同情。
    為了盡快還債，營長把未來三個月的任務排得滿滿當當，可夏小玉還在後院點火，他都替營長感到不值。
    厲硯川剛走近，就聽見裏麵傳來幾句嚷嚷：
    “……她夏小玉不能這麽欺負人！”
    “……必須講理！”
    他心頭火起，正想上前問個明白，副手卻噔噔噔追了上來。
    “營長，車到了，時間緊迫，任務要緊！”
    厲硯川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竄起的怒火與煩躁。
    任務重於一切，不能耽擱。他隻得深深望了一眼人群，轉身歸隊，登車離去。
    車子路過自家窗口時，他餘光一掃，恰好看見夏小玉坐在窗邊的縫紉機前，不知在忙活什麽，臉上還帶著笑。
    厲硯川的火氣“噌”地一下更旺了——欺負了人，還這麽高興？
    與此同時，政委辦公室裏的群情愈發激憤，眾人拉著張政委就要去找夏小玉對質。
    小寶媽眼見誤會越鬧越大，把心一橫，抄起旁邊的棍子，“哐當”一聲砸在張政委的辦公桌上。
    這突如其來的巨響，瞬間讓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愣住了，不解地看著她。
    小寶媽性子軟，不然之前也不至於被夏小玉欠錢不還，還無可奈何，隻能求助眾人幫她去討債。
    今天做到這一步已是拚盡了全部勇氣，被大家這麽一看，氣勢又弱了下去。
    張政委似乎猜到了什麽，連忙溫和地安撫。
    “小寶媽，別急，有什麽話，你慢慢說。”
    緊接著他雙手虛壓，穩住場麵，“大家都安靜，聽聽小寶媽怎麽說！”
    “我說，夏小玉沒欺負我！”
    小寶媽帶著哭腔，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她是來給小寶送補錢的！家裏那麽亂是她不小心摔倒撞的，不是故意的！
    走的時候，她還塞給我二十塊錢，說關心孩子！”
    一口氣說完，她仿佛脫了力，緊緊抱著小寶，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
    這次是急的，也是委屈的——怎麽就沒一個人肯聽她把話說完呢！
    場麵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眾人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錯愕，以及一絲揮之不去的尷尬。
    “摔……摔倒能摔成這樣？”
    見過屋裏慘狀的李大娘將信將疑，但語氣已經軟了下來。
    “是真的！”
    小寶媽用力點頭，帶著鼻音詳細解釋。
    “她可能……可能是體格子大了點，我家又小，她一轉身就撞門框上了，直接栽了下去，把東西都帶倒了……那動靜，把我、她還有小寶都嚇傻了！”
    “然後你們就在外邊敲門，她……她大概是怕說不清，把錢塞給我就慌慌張張跑了……”
    說著，她趕緊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鈔票。
    “你們看，錢都在這兒呢！她真是來還錢的，我家那些東西不值錢，她給的二十塊都多了。”
    張政委頓時鬆了口氣——隻要不是那位祖宗又造孽就好。
    他趕緊打圓場。
    “看看，看看！這就是一場誤會嘛！夏小玉是去還錢的，結果不小心弄壞了東西，怕大家誤會，這才跑了，是吧？”
    小寶媽連連點頭，哽咽道。
    “就是這樣……我、我本來想解釋的，可大家太生氣了，根本不聽我的……我嗓子都快喊啞了……”
    場麵瞬間陷入微妙的寂靜。剛才還義憤填膺的嫂子們，此刻都訕訕地說不出話。
    搞了半天，是她們“正義感”過剩，冤枉了好人？
    李大娘臉上有些掛不住，清了清嗓子。
    “那個……小寶媽，你別哭了。這事兒鬧得……我們也是好心，誰知道是這麽個情況……”
    “是啊是啊，誰想得到她是去還錢的，還鬧出這麽大動靜……”有人小聲附和。
    張政委心裏跟明鏡似的，順勢下了台階。
    “好了好了，誤會解開了就行。至於夏小玉那邊……我先找機會跟她談談。鄰裏鄰居的，有點誤會說開就好了。”
    麵對夏小玉，大家的想法出奇地一致——即便知道錯怪了她，也沒人好意思上門道歉。
    畢竟，她之前給大家留下的印象，實在太糟糕了。
    一場興師動眾的“問罪”，最終以一場尷尬的烏龍收場。
    嫂子們安慰了小寶媽幾句，便各自訕訕地散了。
    或許是因為大家都覺得臉上無光，這事兒參與的人雖多，卻沒怎麽傳開。
    夏小玉壓根不知道發生了這麽一遭，她跑回家後就專心做起了發飾，等了小半天也不見人上門算賬。
    心裏還琢磨著，多半是小寶媽幫她解釋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