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明白的陳婆子，那股邪火在心裏頭左衝右撞，越想越是咽不下那口氣。她最後把腳一跺，牙一咬。
    “不行！絕不能讓那個小賤人得了意！”
    她一陣風似的衝出門，要找那陳大娘說道說道，非得給夏小玉添點堵不可。
    可她哪裏知道，此刻的夏小玉，正像那隻一頭紮進米缸裏的老鼠，高興的話都說不清楚了。
    飯後閑聊，夏小玉搓著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表明了來意，隨後便將兜裏所有的錢。
    統共一百多塊，掏了出來，放在了炕桌上。
    “五奶奶，我……我舔著臉來，就是想問問，咱這趙家坳，有沒有什麽山貨……”
    話還沒說完，五奶奶就將錢推了回去，同時抬手打斷了她的話。
    “好孩子，你的心思五奶奶明白。錢收起來，聽五奶奶的，五奶奶給你安排。”
    說完，她扭頭衝著窗外，中氣十足地喊了一嗓子：“小忠！你進來！”
    “哎！五嬸，來了！”
    穩重的大隊長趙忠應聲而入，在五奶奶麵前，聽話得像個半大孩子。
    “小忠啊，夏同誌是咱趙家坳的大恩人。如今她想收點山貨，你怎麽說？”
    趙忠一聽是這事，緊繃的肩膀反而鬆了下來，臉上露出了樸實的笑容。
    “夏同誌，咱們趙家坳，別的不敢說，就這大山賞的寶貝，多的是！要不，隨我去後邊瞧瞧？好東西都收在那兒呢。”
    夏小玉心裏還琢磨著，無非是些山核桃、野栗子、幹蘑菇之類。
    可當她跟著趙忠踏進那間充當庫房的老屋時，一瞬間，隻覺得呼吸一窒，眼睛徹底不夠看了。
    這哪裏是庫房，這分明是一座被歲月塵封的珍寶館！
    左邊，各種鞣製好的皮子疊放得像小山。
    油光水滑的狐狸皮、厚實保暖的狼皮、斑點斑斕的狗子皮，還有那罕見的、毛色烏黑發亮的黑貂皮，密密麻麻，何止數百張。
    各種各樣，認都認不過來。
    右邊的架子上，滿是藥材。
    七八十顆曬幹的人參，茯苓、靈芝、黃芪....
    各種各樣，全是上好品質的藥材。
    房梁上，更是懸掛著一串串風幹的野味。
    山雞、鷓鴣，甚至還有幾條醃製好的野豬腿......
    後邊的架子上，全是曬好的蘑菇之類的東西.....
    什麽蜂蜜、獾子油....
    完全讓夏小玉的眼睛看不過來，好半天才從這巨大的衝擊中找回自己的聲音。
    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隊……隊長，我兜裏就那一百多塊錢，沒那麽多本錢……”
    趙忠一聽，連連擺手，臉上甚至有些生氣。
    “夏同誌，您這話可就寒磣我們了！我們信得過您的人品！這些東西，您隻管放心先帶走！
    不瞞您說，我們挑去縣城，那收購站的人壓價壓得狠，這麽好的皮子，也就給個五六十塊一張。去省城？路遠不說，萬一被扣上個‘投機倒把’的帽子，誰都擔待不起啊！
    您隻要能給到一樣的價，哦不，哪怕低點兒都成！東西換了錢，您再給我們就中！”
    夏小玉的心髒“砰砰”狂跳，血液都熱了起來。
    這還做什麽發飾啊，就這些東西，隨隨便便拿出去個十幾樣，一轉手，就能解決她的困境。
    我的乖乖，這可真的是掏上了。
    朱院長的車剛駛離，文師長就陰沉著臉，一腳踏進了醫務室。
    而張政委和鄧指導員正準備返回辦公室。
    夏小玉借錢的風波既已澄清，關於她的表彰大會便提上了日程。
    為了達到立竿見影的效果，劉秋燕的公開檢討，倆人打算放在一起。
    就在這個當口，陳婆子領著一群人，嚷嚷著衝了過來。
    “張政委，指導員！你們可得給我們大夥兒一個說法！”
    她雙手叉腰，氣勢洶洶，儼然一副為民請命的架勢。
    殊不知，跟在她身後的人群，此時卻悄悄後退了幾步，默契地與她拉開了距離，擺出一副純屬看熱鬧的姿態。
    這個陳婆子，老實說，在大院裏的名聲還不如夏小玉，偷雞摸狗、胡攪蠻纏的勾當，她一樣沒少幹。
    張政委沉吸一口氣，將心頭的不耐強行壓下。
    “陳大娘，你要什麽說法？”
    “還能是什麽說法？”
    陳婆子往前一湊，聲若洪鍾。
    “就是那個夏小玉！她作風敗壞，到處借錢不還，還跟人私奔，把咱們大院搞得烏煙瘴氣！這樣的人，怎麽能留？必須把她趕出去！這可是我們大夥兒的意思！”
    說完，她停頓下來，等著身後的應和。
    可半晌過去，一片寂靜。她下意識地回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成了“光杆司令”。
    眾人遠遠站著，眼神躲閃。她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箭已離弦，不得不發。
    她隻得把手臂一揮，像是在給自己壯膽。
    “不能讓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好湯！她今天敢勾引張醫生，明天還不知道幹出什麽更丟人的事兒呢！留著她，是敗壞我們整個大院的風氣！”
    口號喊得震天響，可惜應者寥寥，場麵不免有些滑稽。
    然而，鄧指導員卻從中精準地捕捉到了一句關鍵指證，他眉頭一擰，打斷道。
    “等等！你剛說什麽？夏小玉和張醫生私奔？哪個張醫生？”
    陳婆子一聽，以為抓住了要害，脖子仰得老高，幾乎用鼻孔看人。
    “還能是哪個張醫生？就是醫務室的張醫生唄！我親眼看見的，兩個人一前一後，拎著行李走的！不是私奔是什麽？”
    鄧指導員聞言，竟是氣極反笑。他瞬間徹悟了張政委所說的“人雲亦雲”是何等荒謬。
    一提到“勾引”，圍觀的家屬們也按捺不住，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雖不及陳婆子的話那般汙穢不堪，但那揣測與鄙夷的低聲議論，同樣令人作嘔。
    無需張政委動怒，脾氣火爆的鄧指導員已然按捺不住，他猛地一聲爆喝：
    “夠了！”
    這一聲如同驚雷炸響，震得所有人渾身一激靈，場麵瞬間鴉雀無聲。
    指導員麵沉如水，目光如炬，挨個掃過麵前這群人。凡被他目光觸及者，無不脖頸一縮，噤若寒蟬。
    “把夏小玉同誌趕出去？你們憑什麽？就憑這些道聽途說、惡意中傷的謠言嗎？”
    他幾乎是咬著後槽牙，一字一句地從齒縫裏迸出話來：
    “你們說的那個張醫生，人家是去省城醫院輪崗學習！是組織的正常人事安排，是上級對他的培養和信任！
    怎麽到了你們嘴裏，就成了私奔？”
    他猛地抬手指向陳婆子，厲聲反問。
    “照你這說法，你天天早上去訓練場溜達，我是不是也該問問，你這是想跟誰私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