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整。
    “集合！”洪亮有力的聲音穿透了武道室內的喧鬧與金屬碰撞聲。
    21班武道老師王虎魁梧的身影準時出現在敞開的教室前門處，像一座驟然降臨的界碑。
    喧嘩聲像是被利刃切斷，瞬間平息。
    正在練習器械、呼吸吐納、或是兩兩對戰的同學們紛紛停下動作，帶著一絲敬畏與訓練後的疲憊，迅速朝著教室前端的集合點聚攏。
    角落裏的李文從鋪著陳舊墊子的休息椅上起身。
    一個下午高強度的刀法練習，渾身的酸脹感如潮水般還未褪去，額發間汗珠仍在滲出。
    他隨意用手背抹了一把額頭，感受著指節殘留的輕微顫抖——這是長時間精準發力帶來的後遺症。
    深吸一口氣，將那源於疲憊的沉重感壓下，他快步匯入移動的人群之中，目光沉靜。
    待全班四十多名學生稀稀拉拉卻又迅速地在麵前排成幾列，王虎那雙炯炯有神的虎目才環視一圈，滿意地微微點頭。他聲音沉穩，直接切入正題：
    “好了，安靜。”他的目光掃過幾張隱含期待的年輕臉龐，
    “今天集合，先宣布個事情。想來不少同學耳朵尖，已經聽到些風聲了——校董會決定，在下學期開學初，正式組建本屆高三的‘飛星班’！”
    話音落下，人群雖未立刻炸鍋，但瞬間響起的低呼和小範圍的議論立刻充斥了空間。
    “飛星班”三個字仿佛帶著磁力，牢牢吸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果然是真的！”李文站在人群中，心頭猛地一跳，早上魏武那帶著神秘兮兮語調的話語瞬間變得清晰而沉重。
    王虎沒有停頓，繼續道：“入選條件，全年級武道成績前六十名！”
    “六十名？！”
    “竟然是真的！”
    “六十？比魏武說的多了十個名額。”
    李文敏銳地捕捉到數字的差異，心頭仿佛注入一道微光，那通往飛星班的路徑似乎被這多出的十個名額拓寬了一絲縫隙。希望，也隨之漲大了一分。
    “考查方式，”王虎的聲音蓋過議論，“完全對標武道高考！分三個部分：技藝考核、肉身等級、文化考核！”
    他將分數占比的“五、三、二”逐字念出，如同敲下三記重錘，深深印入每個人的腦海。
    緊接著，他刻意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眾人，臉上罕見地浮現一絲鄭重，聲音陡然提高了一個調門：
    “而且……最核心的一點！負責教授飛星班武道的老師，經確認，確實是我校花費重金聘請的——超武者！”
    “超武者”三個字被王虎清晰地咬出，帶著一種山嶽般的重量，狠狠砸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整個武道室瞬間陷入了短暫的絕對寂靜，仿佛連空氣都被這稱謂的重量壓得凝固了。
    “超武者？天呐……”
    “真的是超武者親自指導？”
    “靠！誰要是能進飛星班……那不是……”
    隨即而來的爆發是震撼與難以置信的低呼。
    超武者！那是淩駕於普通武者之上的存在，是真正踏足了超凡領域的人！對這群高三學生而言，是仰望的存在！
    然而，這巨大的誘惑之下，現實如同一盆冷水澆下。
    “超武者啊……可惜了。”站在李文不遠處，一個上次體測成績中遊的男生搖著頭，臉上帶著清晰的自嘲，“跟我們……基本沒啥關係。”
    無需更多話語。整個高三年級，21個班級。前麵20個班的學生大多是通過激烈角逐考上青石三中的尖子或佼佼者。
    唯有他們21班，是被戲稱為“特殊渠道班”的存在。固然不能說個個天賦差，但整體武道實力在年級中墊底，是不爭的事實。
    六十個名額，分到二十一個班，平均每個班能分到接近三個？那隻是理論！資源隻會向強者更強者傾斜。前六十？對於21班的大部分人來說，無異於空中樓閣。
    唯有班級最尖端的那兩三個人，才有那麽一線渺茫的希望去爭一爭。
    一個多月前的那次年級模擬考成績瞬間浮現在李文眼前。
    他那排在班級34名、僅僅高出倒數第十，一位的成績，在“爭奪年級前六十”這個宏大目標麵前，顯得如此刺眼而卑微。
    短短一個多月，從班級中下遊衝到前三？這其中的難度，如同攀登刀鋒。
    就在李文思緒如電般飛轉時，王虎的講述也到了尾聲。
    “好了，關於飛星班的信息就是這些。具體報名流程：有意向的同學，明天下午放學之前，把個人申請表格交到我這裏即可。”
    王虎的目光掃過眾人，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
    他心中明了，對眼前這班學生，最終能進入飛星班的，大概也隻有薛俊有百分百把握。
    班級第二名都懸得很，更別說其他人了。他此刻宣布，更多的是希望能給這些孩子一個目標，在這個一個月的寒假裏不至於把心練散了，多點奔頭。
    “散開！繼續各自修煉！”王虎大手一揮，不再多言。
    眾人如蒙大赦，紛紛轉身散開，但空氣裏彌漫的興奮和忐忑卻久久不散。不少人的目光下意識地瞥向了槍法淩厲的薛俊。
    王虎則開始盡職盡責地在寬闊的武道室內巡視起來。
    他的步伐沉穩，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每一個學生的動作，不時停下腳步，點出動作中的紕漏或發力不對之處，言簡意賅，切中要害。
    很快，他走到了角落區域。
    李文本就是他最常關照的學生。那源自底層的拚勁，讓他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的倔強。王虎習慣性地將目光投了過去。
    然而，下一刻，這位見慣風浪的武道老師腳步微不可查地一頓，虎目中閃過一絲驚疑。
    “嗯？！”他的目光緊緊鎖定了李文手中那道翻飛的刀光。
    流暢！圓融！剛猛中透著一絲初顯的遊刃有餘！
    這……這哪是昨日才剛剛突破至大成境界的刀法？！
    作為經驗豐富的導師，王虎太清楚不同境界所展現出的特征。
    昨日李文刀法初入大成，刀招連貫尚可，但招式銜接間仍有細微的凝滯感，力量流轉也略顯生硬。
    可現在呢？
    刀鋒過處，破空嘯聲連綿不絕，前後招式之間流轉無隙，仿佛一套刀法演練過千百遍後刻入了骨子裏。
    手腕的每一次細微翻轉、腳步的每一次踏落、腰身的每一次擰轉，都透著一股行雲流水般的和諧與精準。
    尤其那股隱隱透出的掌控感，力量收放更精妙，發力更精準經濟。
    這分明是即將步入大成後期的征兆，甚至……已經觸摸到通往圓滿境界的那道無形門檻的邊緣。
    這種蛻變的速度，堪稱妖孽。
    “莫非……真的覺醒了？！”一個隻在武道傳說或師長閑談中聽過的詞，猝然闖入王虎的腦海——【覺醒】！
    厚積薄發，一朝頓悟！數載沉寂，潛龍出水！
    他曾以為這隻是故事裏的美好期許，是對天賦平庸者堅持不懈的鼓勵性說辭。
    誰曾想，今日竟如此真切地出現在自己麵前？發生在自己一手教導、看著他從基礎慢慢掙紮向上的李文身上？
    巨大的荒謬感和隨之而來的狂喜如同電流般竄過王虎的脊柱！
    他那張向來剛毅的國字臉上，肌肉難以抑製地輕微抽動了一下，嘴角以一種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速度，飛快地向上揚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飛星境強者的少年恩師？一個未來巨擘的引路人？
    這兩個念頭如同魔咒，瞬間點燃了王虎心中那埋藏已久的職業熱情與期盼。他仿佛看到了李文這個名字，未來閃耀於更廣闊舞台的景象。
    不過，王虎畢竟不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他深知武道之路漫長且充滿變數，一時的神速未必代表永遠。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將胸腔中翻湧的火熱情緒壓下，麵上重新恢複成那副嚴肅古板的模樣。
    不急。再看看。再觀察一段時間，確認這速度的可持續性。
    王虎在心中告誡自己。隨即，他裝作隻是例行巡視，目光自然地移開，腳步毫不停頓地從李文身旁沉穩走過，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震撼從未發生過。
    他這短短幾秒內心路曆程的驚濤駭浪，沉浸於刀法世界的李文自然無從得知。
    李文此刻的心神，完全沉浸在手中快刀劃破空氣的韻律中。刀光是他意誌的延伸，每一次揮擊都是技藝與力量的交融推演。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刀鋒軌跡的每一次優化、力道傳遞的每一次修正，都化作經驗值細微卻堅實的跳動。
    這段時間，就是他技能與多年積累完美融合後的黃金爆發期，是他能否鯉魚躍龍門、擠入飛星班的關鍵窗口，一絲一毫的鬆懈，都可能錯失這份厚積帶來的短暫紅利。
    他必須爭分奪秒！一旦錯過了這次薄發的頂峰，技藝境界的提升速度必然會跌入一個正常、甚至緩慢的軌道，要等到學者等級提到十幾級後才有望重新加速。那太遙遠了。
    學者等級越高，【絕對專注】開啟時提升的悟性百分比就越發恐怖，lv1的10%隻是起點。
    若是能跨過十級大關，那將是悟性直接翻倍的驚天之變！
    這正是他選擇學者職業的根本信心所在——它後期的潛力近乎無限！前提是身體和精神能扛住長期開啟技能的恐怖消耗。
    嗤——！
    嗤——！
    嗤——！
    快刀撕裂空氣的銳嘯聲在角落裏持續鳴響，刀光如同瀲灩的水銀，在李文的掌控下流淌不息，勾勒著他對更高境界的執著追求。
    時間，就在這份專注到令人心顫的苦修中，悄然流逝。
    “叮鈴鈴~~”刺耳而悅耳的放學鈴聲，如同天籟之音，瞬間打破了武道室內的凝滯氣氛。
    苦練了一個下午的眾人，精神和肉體早已逼近極限。鈴聲如同特赦令，渾身累積的酸痛和疲憊再也無法忍受。
    幾乎不分先後，“哐當”、“鏘啷”的兵器歸架聲此起彼伏。
    學生們如釋重負，顧不上擦拭滿頭的汗水，立刻三五成群、迫不及待地朝著門外湧去。喧囂聲瞬間取代了修煉的沉凝，教室眨眼間便人去樓空。
    空曠的武道室內，很快隻剩下李文一人持刀而立的身影。夕陽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在他身後拉出長長的一道孤影。
    “呼~”隨著虎賁刀法最後一式“虎踞雄關”悍然劈出，磅礴的氣勢隨之收斂。
    李文緩緩吐出胸腔中積聚的濁氣，那股氣息凝練悠長，仿佛也帶走了幾分刀法的銳意。
    他並未立刻歸刀入架，而是心念微動，熟悉的淡藍色光幕瞬間在視野前方展開：
    【技藝：刀法·高級（大成65→80/100）】
    “還行。”看著那跳躍的數值，李文輕聲自語，疲憊的臉上顯露出一絲不算濃烈卻極為真實的滿足。
    一個下午，十五點經驗值。
    這個速度，若與昨日下午他在【絕對專注】狀態下堪稱爆發的五十點相比，自然遠遠不夠看。
    但他非常清楚，技藝境界的提升何其艱難，越到後期，每一點經驗值需要的積累和感悟就越是呈幾何級數增長。
    能有此效率，完全依托於他過去兩年多近乎瘋狂的練習所沉澱下的深厚底蘊。
    隻是，這份厚積帶來的紅利，終究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今日練習時的順暢固然在，但那源於過去積累的感悟靈光湧現的頻率和強度，明顯不如昨日那般的猛烈與密集。
    薄發的高潮，正在緩緩過去。
    當所有的老本被徹底消化後，他刀法境界的提升速度，必然會落回到一個屬於他當前真實悟性與練習強度的正常值。
    但那又如何？李文的目光平靜而堅定。他並非不知足的貪婪之輩。眼前這80/100的熟練度已經遠超預期。
    他的目標從未改變，也從未動搖過——在下學期開學初的那場選拔中，穩穩踏入年級前六十的門檻。
    隻要能進入飛星班，獲取那海量資源灌注……肉身等級，必將急速攀升，超武者親自指導，技藝境界，更會一日千裏。
    距離武道高考還有近半年時間。
    半年！擁有【學者】職業，擁有那通往恐怖悟性的鑰匙【絕對專注】……隻要肉身等級不成為拖後腿的短板，隻要飛星班兌現承諾的資源……衝擊四大頂尖武校？對他而言，絕非癡人說夢。
    鏘——！
    快刀劃過一道精準的銀線，不偏不倚，深深插入武器架中，發出一聲清越震鳴。
    李文不再繼續練習。這不是懈怠，而是對身體的深刻認知與尊重。
    身體需要恢複。它既是承受絕對專注燃燒精氣的熔爐，更是承載一切希望與未來的根基。
    張弛之道，在於敬畏，亦在於……等待下一次的厚積薄發。
    夕陽餘暉中，李文挎上破舊的書包，拖著酸痛卻步伐堅定的背影，獨自走向那充滿艱辛與希望的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