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今日注定要讓那些暗暗期待風波的人們失望了。
    這位素日裏能將皇宮攪得天翻地覆的小公主，隻要在軒轅長宿身側，便會奇跡般地收斂起所有頑劣脾性。
    此刻的她，乖巧得仿佛一個最尋常不過的世家幼女。
    甚至，比尋常四歲孩童顯得更為玲瓏剔透，懂得察言觀色。
    隻見她伸出一雙白嫩軟乎的小手，頗為費力地執起玉箸，小心翼翼地從麵前精致的碟盞中夾起一小塊靈筍，動作稚嫩卻異常專注，輕輕遞到軒轅長宿唇邊。
    “父皇，吃。”
    奶聲奶氣的嗓音，帶著毫不掩飾的親昵。
    每一次，軒轅長宿那張威嚴肅穆的冰山麵容上，總會因此牽起一絲看起來有些古怪的柔和笑意。
    他微微頷首，從容地將女兒遞來的菜肴含入口中，細細咀嚼，仿佛那是世間最難得的珍饈。
    每每見此情景，席間那些曾不幸失子或皇子早夭的嬪妃，便覺心如刀絞，嫉妒的毒火灼燒著五髒六腑，令她們麵對滿案佳肴也毫無胃口。
    而那些膝下有皇子傍身的妃嬪，則在心底暗暗慶幸：
    幸而錦悅隻是個公主，若她身為皇子，以其受寵程度，自家孩兒恐怕此生都與那張龍椅無緣了。
    整場家宴，並未像尋常人所想的那般精彩紛呈或者是其樂融融。
    除了皇帝與幼女之間簡單卻足以刺痛人心的互動外，便隻剩下眾妃嬪們姿態溫婉優雅進食的場景。
    氣氛看似和諧，實則彌漫著一種近乎凝滯的平靜。
    許久，當軒轅長宿似乎已被小公主喂飽，他甚至隨手用自己尊貴的龍袍袖角，極其自然地替錦悅擦了擦沾著油漬的嘴角。
    隨後，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麽，目光並未看向任何人，語氣平淡得如同閑話家常，卻讓整個瑤華殿的空氣驟然一緊：
    “近日來，除了老三鎮守邊疆，無法抽身歸來，朕其餘那幾個皇兒，似乎也許久未曾露麵了。
    他們……近來都在忙些什麽？”
    此言一出，席間所有生有皇子的嬪妃瞬間背脊挺直，正襟危坐，心中警鈴大作。
    她們摸不清陛下此問是出於尋常關懷，還是別有深意，但無人敢有絲毫怠慢或隱瞞。
    坐在皇後下首的淑妃最先穩住心神，她放下銀箸，微微垂首，聲音柔婉卻清晰地回道：
    “回陛下，澈兒月前去了南疆。
    聽聞那邊近來有妖族餘孽流竄，竟敢傷我子民，澈兒心係百姓，主動請纓前去探查詳情，說是
    ……說是要為父皇分憂解難。”
    軒轅長宿聽罷，未置一詞，隻是目光淡漠地向下移去，落在一旁另一位妃嬪身上。
    那妃嬪被帝王的目光看得心中一凜，連忙接口，語速都不自覺地加快了幾分：
    “陛下，逸兒去了西境。
    那邊陲之地，近來有西方佛教徒頻繁活動，傳教之勢頗盛。
    逸兒懷疑彼等借傳教之名，行竊取我朝國運之實，故而親自前往暗中查訪，也是為了…
    為了朝廷安穩，為陛下分憂。”
    此音話畢，剩下那些有著皇子的嬪妃頭上都冒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腦海中瘋狂思索接下來的對策。
    軒轅長宿像是察覺到了這些人的所想的一樣，並沒有再繼續追究，而是緩緩收回目光，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著桌麵。
    良久，他那張一向不苟言笑的臉上，忽然勾起一抹極淡卻令人心悸的笑意，眼神玩味地掃過下方一眾屏息凝神的妃嬪。
    “為朕分憂？”
    他重複著這四個字，嗓音低沉，仿佛聽到了一個極其可笑的笑話：
    “就憑他們那點心思，真以為能瞞得過朕？”
    殿內溫度仿佛驟然下降了幾分。
    “嘴上說著為朕分憂是假，借此良機，遠離朕的視線，暗中攫取地方氣運，滋養壯大他們自身的龍氣，恐怕才是真吧？”
    冰冷的話語如同重錘，敲在每個知情人的心上。
    妃嬪們臉色霎時變得蒼白。
    卻見軒轅長宿仿佛嫌震懾不夠，又緩聲補充，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砸在寂靜的大殿中：
    “身為皇子，如此經營自身龍氣，所求為何？
    不外乎是覬覦朕身下這張龍椅……”
    他略作停頓，目光如冰刃般掃過眾人，才緩緩道出更深的忌憚：
    “又或者，是妄想憑借龍氣與軒轅血脈，去觸碰那執掌神劍軒轅的資格。”
    “陛下息怒！”
    “臣妾奴婢）不敢！”
    此語一出，宛如驚雷炸響！
    那些妃嬪們嚇得魂飛魄散，一個個慌忙離席，噗通跪倒在地，聲音發顫地連連叩首，爭先恐後地表明心跡，聲稱自家皇子絕無此等大逆不道之心，懇求陛下明鑒。
    軒轅長宿高踞禦座，冷眼俯瞰著下方這些昔日曾與他纏綿恩愛，此刻卻因他一句話而花容失色的女人們，隻覺得無比諷刺可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她們根本不懂，除了他軒轅長宿，世間任何身負軒轅血脈之人，即便擁有再濃鬱的皇者龍氣，也僅僅隻能臨時驅動神劍軒轅，絕無可能真正掌控它！
    那唯一一個在神劍親和力上可能超越他的異數，早在幾十年前，他便已親手將其徹底除去，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
    軒轅長宿垂眸，冷眼睥睨著腳下那群因極致恐懼而瑟瑟發抖的女人們，心中未起半分波瀾。
    她們的戰栗，於他而言，與殿外風吹葉響並無不同，皆是這深宮之中最尋常不過的背景雜音，引不起他心中絲毫憐惜或波動。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與壓抑即將凝固之時，一直安靜偎在他懷中的錦悅，似乎因為此時的場景有些不自在。
    她抬起小臉，那雙澄澈剔透的大眼睛看了看軒轅長宿冷硬的側臉，又望了望殿下跪了一地的嬪妃，小小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下一刻，她做出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舉動。
    隻見她伸出軟乎乎的小手，輕輕捧住軒轅長宿的臉頰，然後將自己柔嫩溫熱的小臉貼了上去，如同幼獸依偎取暖般蹭了蹭，奶聲奶氣的說道：
    “父皇，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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