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那雙眼睛裏再無平日與他爭鬥時的譏諷與冷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壓抑的激動和前所未有的凝重。
    “看看四周！”
    蒼玄的神念急促而冰冷，如同寒泉澆頭：
    “那些蠢貨還在自以為是！他們以為老祖是靠了外物！
    你若此刻再有動作，便是將老祖置於眾矢之的！”
    幽蝕心頭劇震，如同被一盆冰水迎頭澆下，瞬間清醒了大半。
    他猩紅的蛇信不自覺吞吐了一下，感受著虛空中那些依舊帶著懷疑和殺意的神念。
    是啊，若讓這些家夥知道，下麵那少年並非憑借法寶，而是身負著可能不止一種的完整祖妖傳承……
    那將引發的瘋狂，足以撕碎一切規則！
    屆時，他和蒼玄，甚至搭上兩族精銳，恐怕也難在群狼環伺下護得老祖周全！
    “我……”幽蝕的神念帶著一絲後怕的顫抖，“我明白了！”
    蒼玄的眼神銳利如刀，繼續傳遞著信息：
    “老祖此刻似乎是在借戰鬥磨礪己身，我等絕不可輕易暴露他的真實身份，引來不必要的覬覦。
    暗中護持，方為上策！”
    “如何護持？”幽蝕立刻追問，此刻他完全將蒼玄視作了臨時同盟。
    “見機行事！”蒼玄的回複斬釘截鐵：
    “製造‘意外’，絕不能讓人看出我等是在刻意相護！
    尤其是你蛇族剛才還攻勢洶洶，轉變不可太過突兀！”
    兩位爭鬥了數百年的老對頭，此刻目光交匯，瞬間達成了同盟。
    他們就像兩個意外發現了傳國玉璽的樵夫，激動得手心冒汗，卻不得不裝作什麽都沒看見，還要小心提防著周圍任何可能察覺異常的目光。
    然而，下方戰場的變化，卻並未因這兩位大妖的內心戲而停頓。
    相柳的形態，對於目前的楊逍而言，負擔實在太大了！
    那九頭凶神的虛影所蘊含的暴戾意誌和磅礴力量，遠超之前的諸犍，幾乎要撐爆他的識海和經脈。
    僅僅維持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他甚至沒能完全展開“毒沼國度”的威能，隻來得及清理掉最近的一批蛇妖，便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般的虛弱與刺痛從神魂深處傳來！
    “嗡——”
    識海內「萬相」神劍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相柳的虛影如同泡影般驟然破碎。
    周身那恐怖的墨綠色毒雲也隨之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
    楊逍的身影重新顯現，他臉色蒼白如紙，氣息急劇跌落，周身環繞的妖氣也重新變回了最初的重明鳥形態，而且比之前更加黯淡，仿佛風中殘燭。
    他踉蹌了一下，以劍拄地，才勉強沒有倒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額頭上全是冷汗。
    這瞬間的形態轉換與力量暴跌，落在那些原本被相柳凶威所懾的其他妖族眼中，卻完全變了味道。
    “果然！我就說哪有這麽離譜的事！”
    一名僥幸未被毒沼波及的豹妖頭領心有餘悸地吼道，眼中重新燃起貪婪和凶光：
    “他堅持不住了！剛才的變化消耗巨大，他無法現在是強弩之末！”
    “沒錯！剛才那相柳虛影看著嚇人，結果就弄死了幾條蛇，範圍這麽小，肯定是強弩之末的掙紮！”
    另一名犀妖頭領甕聲甕氣地附和，再次舉起了沉重的撞角。
    “兄弟們上啊！他不行了！趁他病，要他命！奪了他的法寶，打斷白虎蛻變！”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原本因相柳現身而停滯的妖潮，再次蠢蠢欲動，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從四麵八方緩緩圍攏上來。
    胡九與牛妖屠剛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不定。
    他們距離最近，感受也最清晰，那相柳的威壓做不得假……
    但少年此刻的狀態，也確實是油盡燈枯之象。
    “管他是什麽，先拿下再說！”屠剛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眼中凶光再現。
    上空，那些原本被接連變故搞得心神不寧的大妖神念，此刻也大多“了然”。
    “嗬，果然如此。應是某種極其消耗靈力的秘寶或禁術，無法持久。”
    “看來已是強弩之末，不足為慮。重點還是石屋內的白虎。”
    各種猜測的神念交織，但普遍認為楊逍的威脅已經大大降低，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了石屋上。
    唯有蒼玄和幽蝕，心中焦急萬分。
    他們看得分明，“老祖”這是力量透支了！
    那相柳形態絕非什麽法寶效果，而是真正的本源顯化，消耗的是“老祖”自身的根基！
    “不行！不能再讓這些蠢貨傷到老祖！”
    幽蝕急得鱗片倒豎，就要不顧一切暗中出手。
    “冷靜！”蒼玄再次喝止，神念急促;
    “你現在出手，等於告訴所有人，那少年至關重要！
    我們再等等，找準時機，製造‘意外’！”
    兩位大妖死死盯著下方，如同最緊張的護巢老鳥，妖力在體內暗暗凝聚，準備隨時以最隱蔽的方式，幹涉戰局，絕不能讓“老祖”真的隕落在此。
    而其他妖族，還沉浸在自己看穿真相的得意和即將收割勝利果實的貪婪之中，渾然不知，自己陣營中已經有兩位合體期大妖的心態，早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
    眼見妖潮再次洶湧而來，像是沒完沒了一樣，楊逍心中終於升起一股難以抑製的無力感。
    “咳……”一口淤血從他喉間湧出，帶著髒腑碎片的灼痛。
    他抹去嘴角的血沫，那雙一貫沉靜的眼眸裏，終於裂開了一絲難以彌合的縫隙
    ——這是他力竭的預兆。
    金丹期的靈力如同漏底的容器，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枯竭。
    氣海之內，原本磅礴如海的金丹光芒黯淡，旋轉遲滯。
    他的手臂在微微顫抖，並非恐懼，而是肌肉過度透支後的生理反應。
    精神更是如同繃緊到極致的弓弦，再施加一分力，便會徹底崩斷。
    太多了，殺不完。
    早在發現那些妖會被自己的血脈壓製時，他就想好了最後退路。
    隻不過這個退路的代價極大。
    一旦動用，他將靈力徹底枯竭，陷入任人宰割的虛弱。
    生死，將不再由自己掌控，而是寄托於那扇緊閉的石門之後，那個名叫白月狸的妖族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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