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殊拿起桌子上的冊子，眉間發愁。
    這是父親好友府上的老夫人過壽，以至於這禮物的厚薄輕重，讓她著實難以拿捏。
    正煩躁之際，薑澈又領著謝允之晃了進來。
    “二姐姐，謝兄今日是來給我送幾本難得的算學古籍的。”
    薑澈搶先開口，堵住了薑雲殊即將出口的質問，隨即又狀似無意地提起，“對了，方才聽前院的小廝說，宮裏好像傳出消息，陛下今年要去西山的皇家圍場秋獵，日子就定在下月中，聽說規模不小，五品以上官員及家眷皆可隨行呢。”
    秋獵？
    薑雲殊耳朵動了動。
    這可是個大場麵，人多眼雜……
    她還沒細想，就聽謝允之溫聲道，“二小姐可是在為這份壽禮煩心？”
    他目光掃過禮單，略一沉吟，“這位老夫人素來信佛，性子喜靜。
    若是送些尋常金玉，反倒落了俗套。
    聽聞城南靜心齋近日得了一串上好的沉香木佛珠，用料尋常，但打磨得極有禪意，價格也適中，或許正合老人家心意。”
    薑雲殊抬眼看他，眼神複雜，“……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連哪位老夫人信佛都清楚？
    謝允之微微一笑，神色自若，“我家祖母與這位老夫人是舊識，常聽她提起。
    湊巧知曉罷了。”
    薑澈在一旁偷笑，被薑雲殊瞪了一眼，才趕緊斂住表情。
    薑雲殊將信將疑，但覺得這提議確實比她自己想的那些穩妥，便記了下來。
    她看著謝允之，忽然想起他上次幫忙看賬本，這次又指點壽禮，這人好像總是在她需要的時候，恰好就能幫上忙？
    這麽湊巧的嗎？
    他不會也夢見老爺爺教他術法了？會預言未來？
    送走謝允之後，薑雲殊決定去找薑茶。
    她心裏那關於神仙托夢的疑問，像小貓爪子一樣撓著她，不問清楚，她靜不下心。
    她在花園的涼亭裏找到了正在看書的薑茶。
    “你上次說的……”薑雲殊走到她麵前，語氣有些別扭，聲音也壓低了，“夢見老神仙，還能看見未來是真的嗎？”
    薑茶從書卷中抬起頭，看著薑雲殊一副迫切想要知道真相的臉，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她放下書，好整以暇地問，“哦？那妹妹覺得，什麽是真的？”
    薑雲殊被她問得一噎，有些惱火，“我在問你！你別打岔！”
    薑茶站起身，走到她麵前，忽然伸出手，輕輕捏了捏薑雲殊因生氣微微鼓起的臉頰。
    薑雲殊身體僵住，眼睛瞪得溜圓，完全沒反應過來。
    薑茶收回手，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眉眼彎彎，帶著幾分促狹，“傻丫頭，我逗你玩的！哪來的什麽老神仙，什麽窺見未來？你那些話本子真是看多了，滿腦子都是神神鬼鬼。”
    薑雲殊：“！！！”
    逗她玩的？！
    “薑茶！你混蛋！”她氣得跺腳，“你敢耍我！你信不信我……我……在你的院子裏貼一張倒黴符！”
    薑茶挑眉，“倒黴符？那你試試，看看有沒有用？畢竟這也不是你第一次往我院子裏貼符了，它有沒有用你比我還清楚。”
    薑雲殊:“……”
    這幾天，隨著秋獵的日子越發近了，陳氏將薑茶與薑雲殊喚至跟前，細細囑咐秋獵的規矩禮儀、衣著打扮，尤其強調了皇家場合需謹言慎行，莫要失了體統。
    薑茶垂首靜聽，神色恭謹，薑雲殊雖也聽著，但眼神時不時飄向薑茶。
    前院書房，薑宏遠看著工部剛送來的、關於漕渠疏浚後續的奏報，沈硯因之前的冤情和展現的才幹，已被破格提拔，參與到更核心的工程中。
    這無疑是打了三皇子一記響亮的耳光。
    薑宏遠揉了揉眉心，秋獵在即，三皇子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他需得更加警惕。
    ……
    “阿澈，你覺不覺得，謝允之最近來我們府上，來得也太勤了些？”
    薑雲殊一邊檢查著秋獵要帶的騎裝，一邊狀似無意地問正在旁邊啃點心的薑澈。
    薑澈咽下口中的糕點，眨眨眼，一臉無辜，“有嗎？謝兄學問好，人又有趣，我與他相談甚歡，自然來往就多些。
    二姐姐難道不覺得他幫了我們很多忙嗎？”
    薑雲殊放下騎裝，眯起眼睛看他，“少給我打馬虎眼！他每次來，你聊不了幾句就找借口溜走，把他丟給我是什麽意思？”
    “哎呀，二姐姐，我那是突然想起功課沒做完嘛！”薑澈笑嘻嘻地湊近，“再說了，謝兄人品端正，學識淵博，他願意指點你管家理事，那是好事啊。
    你看你現在，處理起事情來是不是順溜多了？嫡母都誇你呢！”
    薑雲殊被他說得一愣，仔細想想，似乎確實是這麽回事。
    自從謝允之偶爾指點之後，她看賬本、理庶務確實比以前得心應手了許多，連嫡母挑剔的目光都緩和了不少。
    “可是……”
    她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別可是啦二姐姐，”薑澈打斷她，神秘地壓低聲音，“我聽說，這次秋獵，謝兄也會去。他馬術不錯，箭法也準，到時候說不定還能幫我們爭點彩頭呢！”
    薑雲殊哼了一聲，“和我有關係嗎？”
    三皇子府，趙霖站在亭子裏，聽幕僚的匯報。
    “殿下，都安排妥當了。圍場那邊我們的人已經打點好。”
    趙霖淡淡地“嗯”了一聲，揮手讓他退。
    隨即臉色陰沉了下來。
    自從上一次事件之後，他就被禁足了，關鍵他好不容易在父皇麵前立得溫潤如玉謙虛的人設徹底崩塌！
    他恨！恨薑茶對他態度的突然轉變！又恨趙珩搶了他的人！
    既然鎮國公府不能為我所用，那麽趙珩你也別想通過娶薑茶獲取鎮國公府的助力！
    薑茶必須死！
    ……
    秋日的官道上，旌旗招展，儀仗煊赫。
    聖駕親臨，隨行的王公貴族、文武百官及家眷車馬迤邐數裏，浩浩蕩蕩向著西山圍場行進。
    馬蹄踏起滾滾黃塵，車輪軋過古道，發出沉悶的聲響，彰顯著皇家無上的威儀。
    鎮國公府的車駕位於隊伍中前段。
    薑茶與陳氏同乘一車，她安靜地靠著車窗，目光掠過窗外不斷後退的秋色，山巒層林盡染，一片絢爛，但她心中並無多少欣賞的閑情。
    薑雲殊則與幾個相熟的官家小姐同車，隔著車窗，還能聽到她們興奮的議論聲，猜測著今年秋獵的頭彩會落在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