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師徒的交鋒,道心為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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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
    死一般的寂靜。
    張雲淵話音落下的瞬間,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山風吹過林梢,發出嗚咽般的聲響,更添了幾分肅殺。
    張之維臉上的懶散笑容瞬間消失,他看著跪在地上的小師弟,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老天師張靜清的臉色,則在短短一瞬間,變得陰沉如水。
    “胡鬧!”
    兩個字,如同兩塊冰坨,從他口中吐出,不帶一絲溫度。
    “你可知綿山是什麽地方?那是正麵戰場,是絞肉機!”
    “大批倭軍、異人高手盡數集結於此,你一個半大孩子,湊什麽熱鬧!”
    老天師的聲音裏,壓抑著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火。
    那是對自己最疼愛的弟子不知天高地厚,要去白白送死的憤怒。
    “師父,弟子知道。”
    張雲淵沒有被師父的怒火嚇退,他依舊跪得筆直,目光沒有絲毫閃躲。
    “弟子正因為知道,所以才更要去。”
    “你……”
    張靜清被他這句頂撞氣得一時語塞,長袖一甩,“此事,休要再提!你給我老老實實待著,哪兒也不許去!”
    “師父!”
    張雲淵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
    “弟子不能不去!”
    他抬起頭,那雙總是清澈如水的眸子裏,此刻卻翻湧著複雜而沉痛的情緒。
    “師父,您總教導我們,修行之人,修的是心。”
    “可弟子下山這一路,所見所聞,讓弟子的心,如何能安?”
    他沒有說那些家國大義的空話,而是將自己在山下親眼所見的景象,一幕幕地鋪陳開來。
    “弟子看到,千裏沃野化為焦土,易子而食,餓殍遍地。”
    “弟子看到,倭寇的鐵蹄踏碎了無數安寧的家園,老人死於屠刀之下,婦女被淩辱,孩童的哭聲撕心裂肺……”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力量,每一個字,都像一塊石頭,沉甸甸地砸在張靜清和張之維的心上。
    “弟子還看到,一個母親,為了不讓懷裏的孩子被倭寇的刺刀挑起,用自己的身體死死護住,最終被活活刺死……那孩子的哭聲,弟子至今還忘不掉。”
    這些畫麵,太過真實,太過殘酷。
    張之維臉上的神情,從最初的不解,漸漸變成了凝重。
    老天師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肌肉也微微抽動了一下。
    張雲淵說到這裏,聲音微微一頓,那平靜的語調下,終於帶上了一絲壓抑不住的、源自靈魂深處的顫抖。
    “師父,您知道嗎?看到那一幕的時候,弟子想起了我自己的爹娘。”
    “若不是師父您及時趕到,弟子……弟子恐怕也早已成了一具枯骨。”
    血淋淋的往事,被他用最平靜的語調撕開,那股深入骨髓的悲愴與仇恨,卻讓空氣都為之凝滯。
    張之維的拳頭,在袖中不自覺地握緊了。
    老天師的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疼惜與自責。
    “師父。”
    張雲淵抬起頭,眼中已是一片赤紅,兩行清淚,終於順著臉頰滑落。
    “家仇未報,國難當頭。”
    他猛地一叩首,額頭重重地磕在堅硬的地麵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若連家國都護不住,修這一身通天本事,又有何用?!”
    這最後一句話,如同一道驚雷,狠狠劈在了張靜清的心上。
    他看著跪在地上,身體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小徒弟,看著他眼中那與自己年輕時如出一轍的堅定、決絕,以及那份“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道心。
    他忽然明白了。
    這孩子,不是在胡鬧。
    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踐行著他心中的“道”。
    這股勁,堵是堵不住的。
    強行壓製,反而會傷了他的道心,毀了他的根基。
    雛鷹,終究是要離巢的。
    老天師眼中的怒火,漸漸熄滅,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複雜與無奈。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張雲淵都以為他不會同意。
    最終,一聲悠長的歎息,在山林間回蕩。
    “唉……”
    “癡兒,癡兒啊……”
    老天師緩緩走上前,將張雲淵從地上扶了起來,用那粗糙的手掌,擦去他臉上的淚痕。
    “去吧。”
    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疲憊,更多的,卻是一種放手讓雛鷹去飛的釋然。
    “但是,你給為師記住了。”
    老天師的目光,變得無比嚴肅,無比鄭重。
    “什麽都可以丟,命,不能丟!”
    “給為師,活著回來!”
    張雲淵看著師父眼中那深切的關懷,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是,師父!”
    老天師扶著他,久久沒有鬆手。
    張之維在一旁看著,終於打破了這沉重的氣氛,他懶洋洋地走了過來,撓了撓頭。
    “師父,您就這麽讓他去了?綿山那地方,可不是鬧著玩的,我聽說連全性那幫不要命的瘋子都摻和進去了。”
    老天師看了他一眼,又是一聲歎息。
    “他的道心已定,強留無益,反而會成為他的心魔。”
    “雛鷹大了,總要自己去天上飛一圈,才知道天有多高,風有多烈。”
    他看著張雲淵,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雲淵,此去綿山相助唐門,是你私自下山所為。
    我已命你懷義師兄帶人去‘抓’你回山了。
    他什麽時候‘抓’到你,你什麽時候就得給我回來,聽明白了嗎?”
    張雲淵一愣,隨即明白了師父的深意。
    這是在給他找台階下,也是在給他留後路。
    他心中感動,眼眶又是一熱。
    “是,弟子明白!”
    張雲淵的眼神,在這一刻變得無比堅定。
    他抬起腳,邁出了第一步。
    也就在這一步踏出的瞬間,他仿佛聽到了曆史的車輪,開始發出沉重而清晰的、滾滾向前的轟鳴。
    綿山。
    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