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群雄齊聚,真相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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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後,龍虎山三清殿前,人頭攢動,氣氛肅殺。
    正道各派的代表,應約齊聚於此:
    三一門新任門主,帶著門中數位長老,麵沉如水,眼中是化不開的仇恨;
    普陀三寺、茅山上清、呂陸王高四家;
    蜀中唐門、西南火德、清河苗寨;
    鄂北武當、豫南少林、魯東蓬萊、贛西神霄;
    乃至於一些平日裏極少在異人界走動的隱世門派,如遼東伍柳派、浙地諸葛家、靈隱寺、瓊地金丹派,都各自派出了門中的高手前來。
    他們要親眼見證,這場攪動了整個江湖風雨的血仇,將如何了斷。
    龍虎山演武場上,各派年輕子弟齊聚,人聲鼎沸,炁息縱橫。
    火德宗的趙鐵山與豐平正在人群中與人寒暄,目光掃視間,忽然同時一定。
    隻見天師府弟子隊列中,靜立著一位身著普通製式道袍的少年。
    他身姿挺拔如鬆,麵容卻帶著幾分未褪的青澀,眼眸清澈。
    乍一看竟似剛上山不久的道童,唯有周身那股沉靜似水、圓融無瑕的氣度,與周遭喧鬧格格不入,令人過目難忘——
    正是多年前曾到訪過火德宗、並指點過他們功法關竅的張雲淵。
    “是雲淵道長!”
    趙鐵山麵露驚喜,用力拍了拍豐平,“走,去打個招呼!”
    兩人擠出人群,快步上前,趙鐵山朗聲笑道:
    “雲淵道長!別來無恙!沒想到能在這兒遇見你!”
    張雲淵轉過身,見到二人,唇角微揚,執了一道平輩禮:
    “趙兄弟,豐兄,久違了。”
    豐平也笑著拱手:“當年承蒙道長出言點撥,我師兄弟二人受益良多!一直想再尋機會與道長論道切磋,今日總算有緣再見!”
    趙鐵山更是熱情,壓低聲音道:
    “是啊!說來也巧,我們前幾日還聽門中長輩提起一樁奇聞呢!”
    他湊近些,帶著幾分分享秘聞的興奮,“說道是龍虎山的老天師,原本早已不再收徒,卻在十多年前破例收了一位關門弟子!
    據說那位小師叔天賦異稟,修為深不可測,年紀輕輕就已不亞於大師兄張之維,甚至…甚至被內定為下一代的天師繼承人呢!”
    豐平在一旁點頭附和:
    “對對,傳言說得有鼻子有眼,簡直神乎其神!
    雲淵道長,你就在天師府中,可曾見過這位神秘的小師叔?可知傳言是真是假?”
    張雲淵聞言,微微一怔,隨即失笑搖頭:
    “江湖傳言,多有誇大失實之處。二位聽聽便好,不必當真。”
    他語氣平淡,並未多言,顯然對此類傳聞不甚在意。
    幾人正說話間,一名身著天師府高階弟子服、神色肅穆、修為明顯已達一流之境的青年快步走來。
    他約莫三十歲年紀,氣度沉穩,步履間自有章法。
    趙鐵山與豐平認得這服色,知是天師府內門精英,皆收斂笑意,正欲執禮。
    卻見那青年弟子徑直走到張雲淵麵前,竟毫不猶豫地躬身俯首,執了一個極其恭敬的弟子禮,聲音清晰而鄭重:
    “小師叔,師爺吩咐,各派掌門已至,法會即將開始,請您一會移步真武殿前首座觀禮。”
    張雲淵神色未變,隻微微頷首:“知道了,我即刻便去。乾鶴,你去師父那裏看看,還有什麽要準備的沒有。”
    那弟子聞言再度行禮,垂首恭敬應道:“是,弟子遵命。”
    隨即快步退下,自始至終姿態謙卑,目不斜視。
    然而,這短短一句“小師叔”,卻如一道九天玄雷,轟然劈入趙鐵山與豐平的識海!
    兩人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嘴巴半張,瞳孔驟縮,渾身炁息都險些紊亂!
    那弟子看年歲、修為、氣度,在天師府內地位顯然極高,竟對看似年輕的張雲淵行此大禮,口稱……師叔?!
    不等他們從這巨大的衝擊中回過神來,人群忽然起了一陣騷動,許多人的目光都敬畏地投向一個方向。
    隻見一個豐神俊朗、氣息淵渟嶽峙的青年道士,在一眾天師府弟子的簇擁下,緩緩走來。
    他所過之處,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路,就連一些小門派的掌門,都主動向他點頭示意。
    “是張之維!天師府年輕一輩第一人!”
    周圍的議論聲,清晰地傳入了趙鐵山和豐平的耳中,讓他們心頭狂震。
    而接下來的一幕,則讓他們徹底魂飛天外。
    張之維竟徑直走到了張雲淵的麵前,十分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雲淵,快開始了,師父讓我來叫你。”
    他的語氣親昵而熟稔,就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師兄在叮囑自己的師弟。
    趙鐵山和豐平的思維,徹底停轉了。
    公認的龍虎山第一天才張之維……不僅管雲淵道長叫“雲淵”,還說是“師父”讓他來叫的?
    能被張之維稱作師父的,除了當今異人界泰山北鬥一般的人物,老天師張靜清,還能有誰?!
    一個尊貴到讓他們頭皮發麻的身份,清晰地浮現在他們眼前——
    這位當初指點他們的“雲淵道長”,竟就是老天師的關門弟子,張之維的師弟,龍虎山地位尊崇的“小師叔”!
    “咕咚。”趙鐵山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隻覺得兩腿發軟。
    豐平的嘴巴也張成了“O”型,半天合不攏。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極致的震撼!
    人群的另一角,一位身著武當道袍,氣質沉靜如山的青年——周聖,目光也同樣落在了張雲淵的身上。
    他的震驚,絲毫不比趙鐵山二人少,但源頭卻截然不同。
    他駭然地發現,距離當年武當金頂那場月下論道,已過去十數年光陰,自己也已年近不惑,人到中年了。
    可眼前這位張雲淵,其容貌、身形、乃至眼中那份澄澈通透的神采,竟與當年別無二致!
    歲月仿佛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這種超越常理的“不變”,絕非尋常駐顏術所能解釋。
    周聖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當年論道時張雲淵那些直指本源的言論,此刻仿佛都有了驚人的印證。
    就在眾人心思各異之時,場中的氣氛,陡然凝固。
    作為全場焦點的無根生,正獨自一人,站在大殿中央,平靜地接受著來自四麵八方那或憎惡、或好奇、或審視的目光。
    “無根生!”
    三一門新門主排眾而出,他死死地盯著無根生,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嘶啞。
    “我師父,究竟是怎麽死的!”
    “說!”
    “給他一個交代!”
    各大門派的掌門、長老,也紛紛厲聲喝問。
    聲浪如潮,質問如山。
    無根生環視眾人,看著那一雙雙被仇恨與偏見所蒙蔽的眼睛,心中,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歎息。
    他能說出真相嗎?
    不能。
    他不能告訴這些人,左若童並非死於他殺,而是死於自己畢生追求的“道”。
    他不能說,三一門引以為傲的“逆生三重”,其最終的“羽化登仙”,根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
    一旦這個殘酷的真相被公之於眾,三一門這個傳承了上千年的名門大派,其信仰的基石將瞬間崩塌。
    門中所有弟子,都會像左若童一樣,道心破碎,淪為行屍走肉。
    而左若童本人,也將從一個受人敬仰的一代宗師,變成一個欺師滅祖、貽誤後輩的千古罪人。
    這個代價,太沉重了。
    沉重到,即便是灑脫不羈如無根生,也無法承受。
    麵對各派的逼問,無根生選擇了一力承擔。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迎向所有人。
    “左門主之死,確實與我有關。”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
    一句話,便將所有的罪責,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至於具體的細節,他閉口不言,任憑眾人如何喝問,都再不多說一個字。
    最終,在龍虎山和正道各派的共同見證下,他與三一門的新門主陸過,約法三章。
    第一,三一門所有的仇恨,隻針對他無根生一人,不得再牽連全性其他門人。
    第二,從今日起,他將接受三一門無窮無盡的追殺,不死不休。
    第三,全性眾人,亦不得因此事,再向三一門及任何正道門派尋仇。
    一場即將席卷整個異人界的血腥風暴,就此被無根生以一人之力,強行壓下。
    這個結果,三一門雖不甘,卻也隻能接受。
    陸瑾站在人群之後,看著那個平靜地接受了所有罪名與仇恨的背影,他那雙赤紅的眼睛裏,仇恨的火焰並未因此消解分毫。
    反而,因為這種“無法徹底複仇”的憋屈與無力,在他心中,種下了一顆更加偏執、更加瘋狂的心魔種子。
    而另一邊。
    一直默默觀察著這一切的張懷義,看著那個以一己之力,平息了一場滔天浩劫的無根生,他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濃厚的興趣。
    這個被天下人唾棄的“魔頭”,似乎……與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他身上,到底藏著什麽樣的秘密?
    一個念頭,悄然在張懷義的心中,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