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潛龍入淵,碧遊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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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喧囂,被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一輛不起眼的吉普車在蜿蜒的山路上顛簸了數日,最終停在了貴黔邊境一處荒無人煙的岔路口。
張雲淵從車上下來,對著派來送他的哪都通司機隨意地擺了擺手,那司機如蒙大赦,一腳油門,車子便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山道的盡頭。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與草木的芬芳,山風清冽,帶著一絲野性的涼意。
他沒有急著趕路,隻是尋了塊幹淨的岩石坐下,從懷中摸出那份標注著“絕密”的檔案,再次翻閱起來。
檔案的內容詳盡得可怕,從碧遊村的地理位置、人員構成、到馬仙洪的生平履曆,乃至幾次與公司探員衝突的具體過程,都有著細致的記錄。
甚至還附上了幾張由高空無人機冒死拍下的、模糊的村落俯瞰圖。
“烏托邦……”
張雲淵的指尖在“有教無類”這四個字上輕輕劃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譏誚。
他活了太久,見過了太多打著崇高旗號,行苟且之事的所謂“理想家”。
無根生當年何嚐不是如此?
收攏天下異人,不問出身,不分正邪,試圖建立一個絕對自由的“全性”。
結果呢?
人死燈滅,他所創造的那個“理想國”,最終變成了一個藏汙納垢、人人喊打的瘋人院。
馬仙洪,這個年輕的神機百煉傳人,終究還是太嫩了。
他以為自己看透了人性,想要用技術去彌合異人與凡俗的隔閡,卻不知,他所麵對的,是比任何技術都更複雜、更不可控的……人心。
將檔案收好,他不再耽擱,身形一晃,已然化作一道淡淡的青煙,循著地圖上標注的方向,向著那片深山中的禁地潛行而去。
半日後,他停下了腳步。
前方,山勢豁然開朗,一片被群山環抱的巨大盆地出現在眼前。
盆地中央,炊煙嫋嫋,屋舍儼然,儼然一派與世隔絕的桃源景象。
但張雲淵的目光,卻並未落在那片看似安寧的村落上。
他的混元道炁早已鋪陳開來,如一張無形的巨網,細細地感知著此地的每一絲能量流動。
“有意思。”
他雙眼微闔,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在他的感知中,整個碧遊村,都被一層極其獨特的炁局所籠罩。
這炁局的結構,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聞。
它既像一個巨大的、單向過濾的“篩子”,能將外界所有懷有惡意的窺探與探查盡數隔絕、扭曲,讓整個村子在衛星和尋常異能的感知中,都變成一片普普通通的原始山林。
同時,它又像一個精密運轉的“聚靈陣”,正源源不斷地抽取著周遭數百裏山脈的天地靈氣,將其匯聚於村落的中心,使得村內的靈氣濃度,竟比龍虎山福地還要濃鬱幾分。
隔絕與匯聚,兩種截然相反的屬性,竟被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自給自足、生生不息的能量循環。
“神機百煉……當真是鬼斧神工。”
張雲淵心中暗讚一聲。
能布下此等奇局之人,其在煉器與陣法上的造詣,恐怕早已超越了當世所有已知的流派。
不過,這炁局雖然精妙,但在他那早已將萬法歸於混沌的混元道炁麵前,依舊是破綻百出。
他沒有選擇強行闖入,那會打草驚蛇。
他要做的,是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悄無聲息地,成為這“烏托邦”的一份子。
他尋了一處僻靜的山洞,盤膝而坐。
下一刻,他體內的混元道炁轟然運轉。
千麵鬼手!
隻見他那張清秀俊朗的臉龐,其下的肌肉與骨骼,開始以一種極其細微的幅度,發生著不可思議的改變。
顴骨緩緩升高,眼窩漸漸深陷,下頜的線條變得更加粗獷,皮膚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澤,變得粗糙而暗沉。
甚至還憑空多出了幾道縱橫交錯的、仿佛被烈火灼燒過的猙獰傷疤。
不過短短一炷香的功夫,那個氣質出塵的龍虎山小師爺,便已徹底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看起來約莫四十歲上下,滿臉風霜,眼神陰鷙,渾身都透著一股子“生人勿近”的落魄中年人。
這還不夠。
張雲淵心念一動,體內的混元道炁再次發生變化。
那原本純粹浩瀚的炁,竟開始主動地變得駁雜、混亂、陰冷。
他模擬出數種截然不同的、甚至彼此衝突的邪道功法的氣息,讓它們在自己體表瘋狂地衝撞、交織,形成了一股極其不穩定,卻又真實無比的“走火入魔”之兆。
此刻的他,無論是從外貌,還是從氣息上來看,都像極了一個因修煉邪功而走投無路,最終被仇家追殺,不得不亡命天涯的邪派散修。
這副尊容,這股氣息,完美地符合了碧遊村“有教無類”,收容天下邊緣人的標準。
他為自己,取了一個新的名字。
厲飛。
做完這一切,張雲淵,或者說“厲飛”,才從山洞中走出,朝著那村口的方向,一步一步,踉蹌著走了過去。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仿佛耗盡了全身的力氣,那張滿是傷疤的臉上,寫滿了疲憊、警惕,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對未來的茫然。
還未靠近村口,兩道身影便從路旁的林中閃出,攔住了他的去路。
是兩個穿著碧遊村統一製式工裝的年輕人,氣息不弱,至少也是二流好手的水平,眼神銳利,帶著審視與警惕。
“站住!什麽人?!”
為首那人厲聲喝道,手中已多了一柄造型奇特的、由金屬與木頭拚接而成的手弩,弩箭之上,閃爍著幽藍色的電光。
“厲飛”被他這一喝,嚇得一個哆嗦,本能地向後退了半步,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強作鎮定,對著二人拱了拱手,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鑼。
“兩……兩位小哥,行個方便。”
“在下厲飛,是個無門無派的散人,隻因早年得罪了些不該得罪的人,被仇家追殺,一路逃到此地,早已是山窮水盡……”
“聽聞……聽聞碧遊村的馬村長仁義為懷,有教無類,願收容我等走投無路的苦命人……
在下,在下想求個安身立命之所,還望兩位小哥……通融一下。”
他說得聲情並茂,那份落魄與卑微,演得是入木三分。
那兩名守衛對視了一眼,臉上的警惕並未減少分毫。
“想進村,可以。”
為首那人冷冷地說道,“但得按我們的規矩來。”
他指了指村口旁的一塊半人高的、通體漆黑的奇特石頭。
“把你的手,放上去。”
“驗心石?”
厲飛心中了然,臉上卻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疑惑與緊張。
“少廢話!放上去!”
另一名守衛不耐煩地催促道。
厲飛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一咬牙,緩步上前,將自己那隻布滿老繭的手,顫抖著,按在了那塊冰冷的石頭上。
嗡——!
石頭表麵,無數細密的符文瞬間亮起,發出一陣低沉的嗡鳴。
一道柔和的光芒從石頭中散發出來,將厲飛的身體徹底籠罩。
那兩名守衛死死地盯著石頭表麵的變化。
隻見那光滑的石麵之上,竟如同放電影般,開始浮現出一幅幅模糊的、由光影構成的畫麵。
畫麵中,一個年輕的散修,在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本殘缺的邪派功法,欣喜若狂,開始修煉。
隨著功力的增長,他的心性也漸漸被功法影響,變得殘忍嗜殺,為了爭奪修煉資源,不惜與同道反目,最終犯下累累血案。
再之後,便是被仇家聯手追殺,東躲西藏,如喪家之犬般狼狽逃竄的場景。
所有的畫麵,都與“厲飛”剛才所說的話,分毫不差。
那股由混元道炁模擬出的、駁雜而陰冷的邪派氣息,更是讓驗心石上的光芒,都帶上了一絲不祥的暗紅色。
張雲淵在內心冷笑,所謂驗心石,不過是類似明魂術一樣提取記憶的法器。
他通曉明魂術,造點虛假記憶出來,又有何難?
“行了。”
為首的守衛一揮手,驗心石上的光芒瞬間熄滅。
他上下打量了“厲飛”一眼,臉上的警惕終於化為了一絲帶著幾分優越感的憐憫。
又是一個被這吃人的江湖,逼得走投無路的倒黴蛋。
“進去吧。”
他的語氣緩和了不少,“我們村長說了,隻要不是十惡不赦之輩,真心願意在這裏安穩過日子的,我們碧遊村都歡迎。”
他頓了頓,半是警告半是提點地補充了一句。
“但進了村,就得守我們村的規矩。要是敢在裏麵惹是生非,哼,後果自負。”
“是是是!多謝小哥!多謝小哥!”
“厲飛”臉上立刻露出劫後餘生般的狂喜,對著二人連連作揖,那副感恩戴德的模樣,看得兩名守衛心中一陣舒坦。
村口那由無形炁局構成的屏障,悄然打開了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缺口。
張雲淵心中冷笑一聲,麵上卻依舊是那副卑微惶恐的模樣,對著二人又是一陣千恩萬謝,這才邁開腳步,走進了那座傳說中的……烏托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