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百鬼奪身,教人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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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六歲,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毛孩子,可我知道這些是鬼。
爹以前給人做法事,我在旁邊偷看過,知道那些飄飄蕩蕩的黑影是什麽。
隻是沒想到,有一天我會被這麽多鬼圍著。
"是個活人!"
"不對,半死不活的,還吊著一口氣!"
"這棺材的陰氣都滲進他身體裏了,嘖嘖,好大的造化!"
鬼們圍著我,七嘴八舌地議論。
我嚇得一動不動,連氣都不敢喘。
"既然半死不活,不如讓我附身,也好重返陽間!"一個沒頭的鬼伸出手,朝我撲了過來。
"你想得美!"另一個焦黑的鬼也不甘示弱,"這身體該歸我!"
話音剛落,兩個鬼就扭打在一起。
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越來越多的鬼加入了爭奪,它們推搡著,撕扯著,都想把我的身體占為己有。
我被它們當成寶貝,卻更像是案板上的肉,隨時會被分食幹淨。
就在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一道尖利的聲音響起:
"都給老子滾!"
那聲音不像人,倒像是某種動物。
鬼們的動作齊刷刷地頓住了,紛紛朝聲音的方向看去。
一隻黃鼠狼從亂墳堆裏竄了出來,站在一塊墓碑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眾鬼。
它渾身的毛色金黃,一雙眼睛在月光下閃著綠光,看上去邪氣得很。
"黃大仙!"有鬼認出了它,語氣裏帶著忌憚。
"黃大仙,這小鬼是我們先發現的!"
"就是,您老人家別跟我們搶!"
黃鼠狼冷笑一聲,人性化地抬起爪子摳了摳耳朵:
"發現又怎麽樣?有本事你們搶得過我?"
話音剛落,它渾身突然爆發出一股妖氣,壓得那些鬼瑟瑟發抖,連退幾步。
"識相的都給我滾,別逼我動手。"黃鼠狼眯起眼睛,語氣裏滿是威脅。
鬼們麵麵相覷,最終還是不甘心地散去了。
畢竟妖物本就克鬼,更何況是修煉了幾百年的黃大仙。
等鬼們走遠了,黃鼠狼這才跳下墓碑,踱著步子走到我麵前。
它圍著我轉了一圈,上下打量:
"有意思,明明被活埋了,卻還能活著,你這小子命夠硬的。"
我張了張嘴,想說話,卻發現自己虛弱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別費勁了。"黃鼠狼抬起爪子,在我眉心點了一下。
一股暖流湧入體內,我頓時覺得好受了許多。
"咳咳……"我咳了幾聲,總算能說話了,"你……你是什麽?"
"瞎了你的狗眼,老子是黃皮子,修煉了三百年的黃大仙!"黃鼠狼昂起頭,一臉傲嬌。
我愣愣地看著它,腦子還有點轉不過來。
"小子,老子問你,你可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埋在這兒?"
"因為……因為我爹說我克我哥……"我小聲說。
"放屁!"黃鼠狼罵了一句,"你爹有眼無珠,你這哪是煞星?分明是天生的陰陽眼!"
"陰……陰陽眼?"
"就是能看見鬼神的眼睛。"黃鼠狼解釋道,"你命裏帶陰,天生就適合走陰陽這條路。你爹身為陰陽先生,居然看不出來,簡直是廢物!"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不過你運氣好,遇上了老子。"黃鼠狼咧嘴一笑,"老子這輩子還沒收過徒弟,今天就破個例,收你為徒,怎麽樣?"
"收我為徒?"我瞪大了眼睛。
"不然你以為老子救你是圖什麽?菩薩心腸?"黃鼠狼翻了個白眼,"老子看中的是你的天賦。好好跟著老子學,以後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猶豫了一下:"可我爹……"
"你爹?你爹把你活埋了你還惦記著他?"黃鼠狼氣得跳腳,"小子,你要是不跟老子,老子現在就走,讓你自生自滅!"
我連忙點頭:"我跟!我跟!"
開玩笑,我才六歲,能活著誰想死?
"這還差不多。"黃鼠狼滿意地點點頭,"從今天起,你就是老子的徒弟了。老子叫黃通天,你就叫我師父。"
"師……師父。"我怯生生地喊了一聲。
"乖。"黃通天難得露出一個和善的表情,"放心,師父雖然脾氣不好,但絕不會像你那個王八蛋爹一樣對你。"
那一夜,月光如水,照在這片亂葬崗上。
一人一妖,就這麽結下了師徒之緣。
我不知道,這個決定會改變我的一生。
更不知道,十二年後,我會以怎樣的姿態,重新站在那些拋棄我的人麵前。
黃通天把我帶到了亂葬崗深處的一座破廟裏。
這廟早就沒人祭拜了,裏麵的神像都倒了,隻剩下四麵牆還算完整。
"以後你就住這兒了。"黃通天往牆角一躺,打了個哈欠,"老子困了,明天再教你東西。"
說完,它就真的睡了,還打起了呼嚕。
我一個人坐在破廟裏,看著外麵的月光,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害怕,孤單,但又有點解脫。
至少,我還活著。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黃通天一爪子拍醒了。
"起來起來,該上課了!"
我揉著眼睛爬起來,發現破廟外麵站了一圈鬼。
就是昨天晚上那些。
我嚇了一跳,往後縮了縮。
"怕什麽?"黃通天跳到我肩膀上,"這些都是老子叫來給你當先生的。"
"鬼……當先生?"我結結巴巴地說。
"廢話,老子又不是人,怎麽教你人間的本事?"黃通天理所當然地說,"不過放心,這些鬼生前都是有本事的人,跟著它們學,錯不了。"
就這樣,我開始了在亂葬崗的學習生涯。
那個沒頭的鬼,生前是個江湖騙子,教我察言觀色,揣摩人心。
"小子,看人不能隻看表麵。"它把腦袋夾在腋下,說話的時候腦袋還會掉下來,"你看我,生前就是因為太實誠,被仇家砍了頭。你以後要學聰明點,別傻乎乎地信任任何人。"
那個焦黑的鬼,生前是個戲子,教我唱念做打,改頭換麵。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它扯著破鑼嗓子唱道,"你要學會偽裝,學會表演。有時候活著,就得靠一張皮。"
還有個吊死鬼,生前是個算命先生,教我看相算卦。
"麵相骨相,一看一個準。"它晃著脖子上的麻繩,"不過記住,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天機不可泄露,說多了是要遭報應的。"
一個溺死的女鬼,生前是大戶人家的丫鬟,教我規矩禮數。
"就算你是被人拋棄的,也不能失了教養。"她溫柔地說,"記住,人可以沒權沒勢,但不能沒骨氣。"
還有個投井的冤魂,生前是個郎中,教我醫術藥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它歎了口氣,"可惜我生前沒救活我閨女,這才尋了短見。你要是學了本事,可別像我一樣。"
就這樣,一年,兩年,三年……
我在亂葬崗上,跟著這些孤魂野鬼,學會了三教九流的本事。
我學會了看相算命,能從一個人的麵相上看出他的過去未來。
我學會了望氣觀相,能從氣色上判斷一個人的禍福吉凶。
我學會了奇門遁甲,能布陣做法,驅鬼降妖。
我學會了岐黃之術,能治病救人,起死回生。
我還學會了偽裝,學會了演戲,學會了察言觀色,學會了在人前戴著麵具活著。
黃通天很少直接教我,但它會時不時地指點我。
"你那些鬼先生教你的,都是術。"它說,"但術隻是手段,真正重要的是道。"
"什麽是道?"我問。
"道就是你心裏的那杆秤。"黃通天看著我,"你要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有些線,是不能碰的。"
"師父,您說我以後會不會見到我爹我娘?"
"會的。"黃通天篤定地說,"而且用不了多久。"
"那我該怎麽麵對他們?"
"你自己的心會告訴你。"黃通天跳到墓碑上,看著遠處的鎮子,"不過記住,欠你的債,總有一天要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