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刨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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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出祠堂,冰冷的月光將我的影子拉得老長。
沈韶玉的要求,像一塊淬了劇毒的烙鐵,在我心裏留下一個猙獰的印記。
刨祖墳,曝屍骨。
這個女鬼的恨,已經徹底扭曲,化為了最純粹的惡毒。
我沒有耽擱,直接回到了主宅書房。
李振國還保持著我離開時的姿勢,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像一尊失去了靈魂的雕像。
聽到我的腳步聲,他猛地抬起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裏,帶著一絲卑微的期盼。
“林先生,怎麽樣了?那個……那個鬼,她答應了嗎?”
我看著他,沒有繞任何彎子,將沈韶玉的條件,原封不動地轉告給了他。
“她答應了。”
“但她要你,親手刨開你曾祖父李崇德的墳,將他和那個妾室的骸骨,挖出來,曝屍荒野。”
書房裏,死一般的寂靜。
李振國臉上的那一絲期盼,瞬間凝固,然後寸寸碎裂,被一種極致的驚駭與恐懼所取代。
他的臉色,在刹那間變得慘白如紙,毫無血色。
“刨……刨祖墳?”
他嘴唇哆嗦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著無法置信的顫音。
那是一種刻在骨子裏的、對祖宗的敬畏。
刨祖墳,在中國人的傳統觀念裏,是最惡毒,最天理不容的詛咒與行徑。
這是對一個家族根基最徹底的侮辱與動搖!
他高大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雙手死死地抓住椅子的扶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捏得發白。
一邊是列祖列宗的安寧,是李家百年的臉麵。
一邊是命在旦夕,隨時可能魂飛魄散的獨生女兒。
這個選擇,像兩座大山,狠狠地壓在他的脊梁上,要將他徹底碾碎。
我沒有催促,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答案。
我看到他眼中的血絲,一根根爆出,像是要從眼眶裏滲出血來。
他粗重地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
許久,許久。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通紅的眼眸死死地盯著我,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好。”
一個字,仿佛抽幹了他全身的力氣。
“我……答應。”
他閉上眼,兩行渾濁的淚,順著他那張寫滿滄桑與痛苦的臉,無聲地滑落。
“隻要能救穗兮……我李振國,就當一次這李家的千古罪人!”
……
決定做出之後,李振國的行動力展現出了一個商業巨頭應有的果決。
他沒有選擇夜晚偷偷摸摸,而是直接在第二天白天,召集了莊園裏最信得過的保鏢和工人,帶著鐵鍬和工具,浩浩蕩蕩地朝著後山的祖墳走去。
我跟在他的身邊,沈韶玉化作一道無人可見的陰風,盤旋在我們的頭頂,靜靜地等待著好戲上演。
然而,我們還沒走到墓地,消息就已經不脛而走。
“住手!”
一聲怒喝從山下傳來。
幾十個男男女女,行色匆匆地從山路衝了上來,將我們團團圍住。
為首的是幾個上了年紀的老者,個個麵色鐵青,指著李振國的鼻子,氣得渾身發抖。
他們是李家的旁係親族。
“李振國!你瘋了不成!”
為首的一位三叔公,拄著拐杖的手都在哆嗦,“你要刨祖墳?你這是要毀了我們李家的根基啊!你死後有何麵目去見列祖列宗!”
“振國,你快停下!有什麽事不能好好商量?刨祖墳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你怎麽做得出來啊!”
“他就是被豬油蒙了心了!為了一個快死的女兒,連祖宗都不要了!”
一句句指責,一聲聲怒罵,如同潮水般向李振國湧來。
若是平時,麵對這些宗族長輩,他或許還會敬讓三分。
但今天,他沒有。
李振國緩緩轉過身,那張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那雙通紅的眼眸,冷冷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那股久居上位者的威壓,如同實質般擴散開來。
原本嘈雜的人群,竟被他看得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我的女兒,快死了。”
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裏,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現在,隻有這個辦法能救她。”
“今天,誰敢攔我,誰就是想讓我李振國絕後。”
他向前一步,那股冰冷而暴戾的氣勢,讓最前方的幾個長輩都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我告訴你們。”
“隻要我李振國還是李家的家主一天,這座莊園,這家公司,就還是我說了算!”
“你們現在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樣不是靠著我李振國掙來的?現在,你們要拿祖宗的牌位來壓我?”
他發出一聲冷笑,那笑聲裏充滿了無盡的悲涼與瘋狂。
“我女兒的命,比你們所有人的臉麵,比那些早就爛成一把骨頭的祖宗,都重要!”
“今天這墳,我刨定了!”
他猛地一揮手,對著身後早已待命的保鏢和工人,發出了最後的指令,聲音嘶啞而暴戾。
“給我挖!”
“誰敢上前阻攔,給我打斷他的腿!”
整個山頭,鴉雀無聲。
所有的親族,都被李振國這前所未有的強勢與瘋狂,徹底鎮住了。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工人,在李家家主的命令下,揮起了鐵鍬,一鏟一鏟地挖向了李家先祖的墳頭。
泥土翻飛。
沉重的棺槨,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被緩緩地從墓穴中抬了出來。
那是一口由上好楠木打造的棺材,即便埋在地下百年,依舊保存完好。
李振國雙眼通紅,親自上前,和幾個工人一起,用撬棍插進了棺蓋的縫隙。
“開!”
隨著他一聲嘶吼,沉重的棺蓋,在“嘎吱”的刺耳聲中,被猛地掀開!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伸長了脖子,朝著棺材裏看去。
下一秒,在場的所有人,全都驚呆了。
棺材裏,並非隻有一副骸骨。
在那具明顯屬於男性的、高大的骸骨旁邊,還緊緊地依偎著另一具纖細嬌小的、屬於女人的骸骨。
兩具白骨,在陰暗的棺材裏,以一種無比親密的姿態,糾纏了百年。
就在所有人都被眼前這一幕震驚得說不出話時,我的耳邊,一個聲音,毫無征兆地爆發了。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是沈韶玉。
她虛幻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棺材的正上方。
她低著頭,死死地盯著那兩具依偎在一起的骸骨,肩膀劇烈地聳動著。
那笑聲,初時還隻是壓抑的低笑,但很快,就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尖利!
最後,化為了一陣響徹整個山野的、癲狂而淒厲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一個情深義重!好一個至死不渝啊!哈哈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