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他倒要看看是何靡靡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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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銘握著那沉甸甸的錢袋,掌心傳來銀兩實在的觸感,心中的那點因對方冷淡態度而起的滯澀,悄然散去幾分。
    看來玄暉兄還是那個玄暉兄,外冷內熱。
    隻是這般突如其來的態度轉變,依舊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屋內的氣氛,再次陷入一種微妙的安靜。
    秦望整理好了帶回來的東西,而後坐在桌前,目光投向窗外那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林子,不知在想些什麽。
    顧銘想了想,決定換個話題,打破這略顯尷尬的沉默。
    “對了,玄暉兄。”
    他開口說道。
    “方才在棋院,聽聞三日後便是棋院排名戰,要重排座次。”
    秦望聞言,連頭都未回。
    “嗯。”
    隻有一個字,惜字如金。
    顧銘繼續說道:“聽院中學子說,玄暉兄你近來少去棋院,是為閉門苦練,以保魁首之位?”
    這話裏,帶著幾分善意的調侃。
    聞言,秦望卻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終於轉過身來。
    那雙清亮的眸子裏,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居高臨下的輕描淡寫。
    “那種東西,隨隨便便都是第一。”
    骨子裏的驕傲與自信,展露無遺。
    顧銘一怔,旋即失笑。
    這番話若是從旁人口中說出,定是狂妄至極,可由玄暉兄說來,卻偏偏讓人覺得理所當然。
    畢竟,對方的棋力,自己是親眼見識過的。
    那日破解仙人譜的驚才絕豔,至今仍曆曆在目。
    “看來是我多慮了。”
    顧銘笑著搖搖頭。
    秦望的目光落在他臉上,見他眼中並無不信,反而是一片了然,神色微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
    她看到顧銘臉上那份真誠的笑意裏,似乎還藏著一絲對棋院大比的向往與興致。
    秦望的眸光動了動。
    “你似乎很有興趣?”
    她問道。
    “確有此意。”
    顧銘坦然頷首。
    “正好可以檢驗一番,這些時日棋力究竟長進了多少。”
    秦望靜靜地看了他片刻,忽然開口。
    “也好。”
    她頓了頓,語氣依舊清冷。
    “這幾日,下學後,我會在棋院等你。”
    顧銘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與欣喜。
    “玄暉兄是要……指點我?”
    “指點談不上。”
    秦望移開目光,重新望向窗外,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
    “隻是幫你提升一下排名罷了。”
    她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釋自己的動機。
    “省得你心思都放在棋道上,耽擱了府試溫習,影響了《學破至巔》的後續質量。”
    顧銘聽著這似曾相識的解釋,心中的笑意更濃,暖意也隨之流淌開來。
    他鄭重地拱手作揖。
    “如此,便多謝玄暉兄了。”
    秦望立即起身躲過,板起臉,同時伸出白中透粉的掌心。
    “給我。”
    顧銘一愣,“什麽?”
    “自然是書稿啊!”
    “哦哦!”
    ……
    時間一晃,又過了兩日。
    院學,文淵閣。
    此地乃是院學夫子們平日裏備課、休憩之所,閣內藏書豐富,四壁皆是頂天立地的書架,空氣中常年彌漫著古籍與墨香混合的沉靜氣息。
    此刻,幾位夫子正圍坐在一張檀木長案旁,一邊品茶,一邊閑談。
    “唉,近來也不知是怎麽了,學子們的心思,都有些浮躁。”
    一位蓄著山羊胡,身形微胖的夫子放下茶盞,皺著眉頭歎了口氣。
    “張夫子所言極是。”
    另一位麵容清瘦的劉夫子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我所授的乙班,亦是如此。昨日課上,竟有三五人公然走神,更有甚者,竟在課桌下偷看閑書,當真是……斯文掃地!”
    他說到最後,臉上已滿是痛心疾首之色。
    “正是此理!”
    張夫子一拍大腿,憤憤然道。
    “我昨日在丁班,也抓著一個!一本話本,名字竟然敢叫……《學破至巔》!”
    此言一出,周圍的幾位夫子皆是麵色一變,紛紛附和起來。
    “原來張夫子也知曉此書?我那乙班學子看的,也是這本!”
    “我丙班也有!簡直是泛濫成災了!”
    “這書名,聽著便俗不可耐,好大的口氣!究竟是何人所寫,竟能引得學子們如此沉迷?”
    一時間,文淵閣內,對這本《學破至巔》的聲討之聲,不絕於耳。
    劉夫子眉頭緊鎖,神情凝重地提議道。
    “依我看,此書荼毒甚廣,已然影響了院學風氣。我等是否該聯名上書山長,將此書列為院學禁書,凡私藏、傳閱者,一律嚴懲,以儆效尤?”
    “此法甚好!”
    張夫子立刻表示讚同。
    “必須嚴懲!否則長此以往,我白鷺院學的百年清譽,豈不毀於一旦!”
    眾夫子義憤填膺,正要就懲罰力度展開討論,卻忽然察覺到,角落裏,一直有一人沉默不語。
    眾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坐在最裏側的那道清臒身影。
    魏清遠正端坐於自己的書案前,手中捧著一杯早已涼透的清茶,麵沉如水,一言不發。
    他的麵前,那張寬大的講案上,沒有擺著經義典籍,而是……堆著一摞書。
    一摞嶄新的,封麵素雅,印著《學破至巔》四個大字的書。
    粗粗一數,竟有不下十本之多。
    這些,全都是他這兩日在自己所任課的不同班級上,當堂沒收來的。
    察覺到同僚們的目光,魏清遠緩緩抬起眼。
    “禁?”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點了點桌上那堆書。
    “禁了一本,他們自會尋來另一本。”
    “要解決的,不是這書,而是學子們那顆浮躁不堪的心!”
    他的聲音在安靜的文淵閣內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其他幾位夫子麵麵相覷,皆不敢再言。
    魏清遠乃是先帝年間的舉人,年輕時也是名出一方的天才,十二歲中童生,十四歲為秀才,二十二歲中舉,按理來說,他成為貢生,乃至進士都未嚐不可。
    但偏偏命運給他開了玩笑。
    族內有朝廷做官之人被夷三族,他雖不在其列,卻也被剝奪後續進學的資格,並且不能從官,前路斷絕。
    後是山長的再三邀請,這才成為院學的一位夫子。
    按理來說,對方就算教學甲班都綽綽有餘,隻是不願罷了。
    他們都知道魏清遠的脾氣,在治學一道上,嚴苛到了近乎偏執的地步,最是容不得半點沙子。
    如今這本《學破至巔》在他的課上“遍地開花”,可想而知他心中是何等的怒火中燒。
    魏清遠沒有再理會眾人。
    他拿起最上麵的一本《學破至巔》,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那四個筆力遒勁的字,眼中滿是厭惡。
    在他看來,這種嘩眾取寵、內容空洞的話本,與毒藥無異,隻會消磨讀書人的意誌,敗壞讀書人的心性。
    可偏偏,就是這種他最瞧不上的東西,卻在短短幾日內如瘟疫一般,在院學中迅速蔓延。
    魏清遠沉默許久。
    最終,他翻開了書冊的第一頁。
    他倒要看看,這本所謂的《學破至巔》,究竟用了何等妖言惑眾的靡靡之音,能將他那些學生,迷得這般神魂顛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