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騙她可以,但不許明著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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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下學後,顧銘獨自一人,緩步走回靜雅院。
    午後的陽光穿過竹林,在青石小徑上灑下細碎的光斑,風過處,竹葉沙沙,光影搖曳,比之外麵的喧囂,此處自有一份難得的清幽。
    他推開柒舍的院門,門前那株海棠開得正好,粉白的花瓣在微風中輕輕顫動。
    屋門虛掩著。
    顧銘推門而入,一股清冷的墨香迎麵而來。
    秦望正端坐於西側的書案前,手中執著一卷古籍,看得入神。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欞,為清雋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柔和的輪廓,瓷白的肌膚近乎透明,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聽到動靜,她抬起眼簾。
    “這不是顧案首嗎?”
    秦望放下書卷,聲音裏帶著一絲似笑非笑的調侃。
    “風光夠了,居然還舍得回來。”
    她說話時,唇角微微上揚,勾起一個極淡的弧度,卻讓那張素來清冷的麵容,平添了幾分生動的意味。
    顧銘啞然失笑,隨手將門帶上,隔絕了外麵的光與聲。
    “你可別打趣我了。”
    “這可不是打趣。”
    秦望搖了搖頭,神色卻忽然變得認真起來。
    她那雙清澈的眸子靜靜地看著顧銘,仿佛要將他看透一般。
    “縣試案首,府試案首。”
    秦望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你可知,若接下來的院試,你再中案首,便是什麽?”
    顧銘微微一怔。
    秦望沒有等他回答,便徑自說了下去。
    “那便是‘小三元’。”
    她緩緩吐出這三個字,語氣中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鄭重。
    “我大崝文風鼎盛,科舉之路每進一步都難上加難,開朝百餘年,能得‘小三元’者,寥寥無幾。”
    顧銘聞言,心中亦是微起波瀾,麵上卻依舊是那副謙和的模樣。
    “僥幸罷了。”
    “僥幸?”
    秦望卻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忽然輕哼了一聲。
    她站起身,緩步走到顧銘麵前,仰頭凝視著他。
    月白色的院學長衫,襯得她身形愈發清瘦,身上帶著一股好聞的皂角清香。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她忽然開口,聲音清冷,一字一句,緩緩吟誦。
    “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可憐白發生!”
    當最後一個字落下,小小的柒舍之內,一片死寂。
    那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那英雄遲暮的蒼涼悲壯,仿佛隨著她的吟誦,在這鬥室之中彌漫開來,令人胸中鬱結,久久不能平息。
    清雋的麵容又湊近了幾分,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可以看清對方纖長的睫毛。
    秦望雙眸一瞪,目光灼灼,“顧長生!你之前寫話本時,不是說沒有後續嗎?”
    灼熱的呼吸,伴隨著質問,撲麵而來。
    顧銘神色訝然。
    府試的卷子,此刻應還封存在府衙的卷宗庫內,除了主副考官與寥寥幾位閱卷官,絕無外泄的可能。
    顧銘的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最終都化作了唇邊一抹無奈的苦笑。
    “你是如何知道的?”
    秦望聞言,清冷的眉梢微微一挑,仿佛被他的問題冒犯了一般。
    “要你管。”
    “我自有我的門路,說,到底怎麽回事?”
    這副模樣,反倒讓顧銘心中那點緊繃鬆弛下來。
    他知道,對方並非是來追究什麽,更像是一種……被欺騙後的惱怒。
    “此言差矣。”
    他緩緩搖頭,神色溫和。
    “我並未騙你。”
    秦望的眉頭微微蹙起,顯然不信。
    顧銘攤了攤手,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無奈。
    “寫話本時,我腦中確實隻有那兩句殘篇。”
    他頓了頓,迎上秦望那雙滿是懷疑的眸子,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有些飄忽。
    “至於後續……”
    “是學生在考場之上,福至心靈,偶得全篇。”
    福至心靈?
    偶得全篇?
    這八個字,輕飄飄地落在柒舍之內,卻讓空氣都為之凝固。
    秦望靜靜地看著他,那雙清澈如寒潭的眸子裏,情緒複雜。
    有震驚,有審視,更多的,是一種看穿了一切卻又懶得拆穿的古怪神情。
    她當然不信。
    這等傳世驚作,豈是“福至心靈”四個字可以解釋的?
    若真是臨場偶得,那眼前這人,才情該是何等恐怖?
    可若不是……
    那便說明,他從一開始,就將所有人都玩弄於股掌之間。
    他身上的秘密,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多。
    良久,秦望才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
    “福至心靈?”
    她重複了一遍,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譏誚弧度。
    “你這靈感,來得可真是時候。”
    話雖如此,她卻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秦望有,顧銘自然也可以有。
    騙她可以,但不許明著騙!
    室內的氣氛,在短暫的對峙後,陷入了一種奇妙的安靜。
    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墨香與皂角清氣,還有彼此間,那清晰可聞的呼吸。
    直到此刻,秦望才猛然意識到,兩人之間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
    近到她能感受到對方溫熱的呼吸,輕輕拂過自己的臉頰。
    近到她能從那雙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看到自己有些慌亂的倒影。
    “轟”的一聲。
    一股熱氣,猛地從心底直衝頭頂。
    秦望隻覺得自己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後退一步。
    那張素來清冷如霜雪的麵容上,此刻已是染上一層薄紅。
    這抹紅暈,如初雪後的紅梅,綻放在她瓷白的肌膚上,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瞬間衝淡了她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秦望自己也察覺到了臉頰的滾燙,那熱度仿佛要將她所有的冷靜與偽裝都焚燒殆盡。
    “你別光顧著風光。”
    為了掩飾尷尬,她將聲音拔高幾分。
    “府試案首的名頭,確實響亮。”
    隨即,她話鋒一轉,語氣裏帶上幾分理直氣壯的催促。
    “可你也別忘了,你還是忘機先生。”
    顧銘啞然失笑。
    “忘機先生不敢當。”
    “少來這套。”
    秦望輕哼一聲,顯然不吃這套謙辭,微昂起脖頸。
    “我問你,《學破至巔》的第三冊,你到底打算什麽時候動筆?”
    顧銘啞然失笑。
    “秦兄這是……來替雅文軒的掌櫃來催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