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辭職回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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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橋說,“這破工作,我真不想幹了。”
趙靜怡“唉”的一聲,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你不幹這個,能幹什麽呢?”
“我也煩著呢!”
現在就職的這家互聯網公司,柳橋從實習幹到現在,幹了八年。
這八年,她工資翻了好多倍,壓力也成倍增長。
隻有今年,想辭職不幹的念頭加起來比前七年還多。
尤其是一周前,柳橋因為腋下疼痛,去醫院做了個乳腺檢查,檢查完,發現一左一右兩邊胸部各長了幾個結節,就更想辭職了。
“你要是實在不想幹,等著被裁員再說唄。”趙靜怡從冰箱裏拿出一瓶茉莉花茶往柳橋麵前一放,“好在你養老金也存得七七八八,不像我……”
不像我,最怕的就是被公司裁員。
她的潛台詞,柳橋明白。
趙靜怡和男朋友大學戀愛到現在,感情穩定,雖然沒結婚,卻在前幾年高位上車,掏空四個口袋共同買了一套房。
這套房,原本兩家都指望著兩個年輕人能美美的住在裏麵結婚生娃,升值賺一筆。
買的時候,兩家人都挺開心。
現在,那套房子成了小兩口不願提起的笑話。
別說結婚生娃,每天睜眼都恨不得去死一死。
“唉。”
想到好友的情況,柳橋也是渾身無力。
靜怡剛買房的時候,她也狠狠心動過。
不過她沒有一個願意一起共同奮鬥的男朋友,僅憑她一個人的錢包,是死活在深圳也買不起房的。
如今卻隻剩下慶幸。
“哎,你手機老響,不看看?”趙靜怡瞥了眼好友放在桌麵上的手機。
“不看了,都是工作信息,煩都煩死了。”柳橋拿著漏勺從鍋裏撈出一勺肉放進碗裏,“我多久沒吃這麽好了,先幹完飯再說。”
上星期檢查出來的病,讓她的事業心直線下滑,想當鹹魚的心越來越激烈。
“也是。”趙靜怡反手把好友的手機翻了個麵,眼不見為淨。
還有不到一個月就過年,這是兩人今年以來第一次在出租屋吃火鍋。
平時她們不是累的沒力氣,就是沒時間。
趙靜怡和柳橋相差兩歲,兩人同為公司牛馬。
工資都不低,卻都摳門。
一個為了還房貸不得不摳,一個為了能提前退休,一直摳。
除了公司食堂,她們極少在外聚餐,不管摳門的初衷如何,起碼消費觀一致,工作上又沒什麽競爭,才能從同事處成朋友。
“你不會真要辭職吧?”趙靜怡看到柳橋真的一眼也不看手機,忍不住問,“你還是等等,說不定明年裁員就裁到你頭上了呢?”
“再看吧。”
經曆互聯網十年,柳橋早已見證了無數次招聘裁員的戲碼。
隻不過,等著被裁,她是今年才開始起念的。
這話,柳橋還隻能跟趙靜怡說。
和別人說,怕會被打。
“說真的,我覺得公司裁你可能夠嗆,給你挖坑降薪倒是有可能。”兩人埋頭沉默幹了會兒飯,趙靜怡又抬起頭,“要是年後公司要給你降薪,你還幹嗎?”
……
“不幹!”
和HR坐在會議室裏的柳橋,擲地有聲給了對方一個回答。
“你不著急回答我們,可以先回家,趁過年休息好好思考,年後上班之前給我們答複就行。”坐在柳橋麵前的HR,是一位新進公司沒多久的妹子。
她的上司和柳橋一樣,來公司很多年,兩人早已混成相熟的姐妹。
柳橋是中午在公司食堂和對方同桌吃飯,聊起年前可能要多請幾天假回去參加哥哥的婚禮。
對方當場笑眯眯答應的好好的。
轉頭,柳橋睡了個午覺醒來,剛泡好咖啡準備進入工作,就等來眼前這位妹子的約談。
“我考慮的很清楚。”柳橋握著手機,目光如炬盯著麵前的HR,“我不接受任何調崗。”
也不接受降薪,更不會簽任何的文件。
公司要是敢降薪,她就去仲裁。
不要說她不講情義,上星期中午一起吃飯的姐妹還許諾她加薪,中午她還姐姐長姐姐短對她噓寒問暖,下午就派了個不熟的HR過來跟她談調崗。
手起刀落,眼睛都不眨一下。
“橋姐,公司考慮到你的經驗,可以調你去新成立的創新項目部,職級不變,但薪資需要重新評估。”HR避開她的目光,遞過來一份文件,“您看看,可以的話,咱們現在就簽字,早點走完流程,您也可以早點回家過年。”
看著麵前被推過來的文件,柳橋隨手翻了翻,笑了。
也不枉她最近被狗逼工作折磨的半死不活,什麽退路都想好了,各種對策也想了一籮筐,現在才能如此淡定。
“文件我大致翻過,簽字就不必了,我在公司八年,了解的比你多,你也不用費口舌說服我。”柳橋重新把文件退回給HR,“公司對我這是變相的裁員,要談,讓李星親自來跟我談。”
李星是人事部門的主管,中午柳橋親自跟她請假的“塑料姐妹”。
“橋姐,您看……”HR妹子顯得很為難,氣勢跟著弱了下來。
“不用看了,有什麽事,讓李星來找我吧。”
說完柳橋就起身走人。
看到她回來,同組的同事一個個都忍不住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年底被HR親自約談,從來都沒什麽好事兒,大家都擔心柳橋是那個出頭鳥,人事部門砍人的刀很快也會落到他們頭上。
從柳橋被喊走,眾人就忍不住嘀咕呢。
柳橋對大家笑笑,眼底還藏著從容。
這樣的神色,無疑讓同事們安了心,大家又紛紛帶回耳機專心工作去了。
隻有同桌的姑娘,側過身來,小聲問柳橋,“怎麽樣,沒什麽事吧?”
柳橋搖了搖頭。
對方見她不欲多說,也不好再問。
柳橋轉身,低下頭打開手機網盤,看起這一年陸續保存下來的工資流水、工作群記錄、考勤記錄、工作成果記錄、工作文件等,甚至勞動合同原文件也被她了找出來。
之後,發了消息給認識的一個大學學姐,這位學姐現在在深圳做律師。
搜集證據,也是對方知道她有辭職以及周圍常有同事被裁員時,提的建議。
近一年的準備,今天總算派上了用場。
很快,對方發來消息。
「典型的結構性裁員,但他們不想走正規程序。你手頭有什麽證據?」學姐發來分析。
柳橋反手就把網盤裏儲存的資料,給對方分享了一份。
「很好,你準備得很充分。」學姐讚許道,「明天我發你一些資料,你可以開始收集額外證據了。」
接下來的三天,柳橋表麵上正常工作,暗地裏卻按學姐建議收集證據。
她仔細核對了自己的勞動合同、薪資流水,找出公司多處違規之處,未足額支付加班費、年假被無故取消、最後一次合同簽訂時的瑕疵。
臨近回家的前兩天,她再次被請進會議室,和公司的談判正式開始了。
“橋橋,你今天好美啊,用什麽化妝品?推薦一下唄,氣色這麽好。”李星一見麵就把柳橋從氣色到妝容到穿衣搭配誇了一遍。
柳橋和對方誇的有來有往,笑聲充斥著兩人周身,直到事業部負責人張總到來。
重新坐下來後,幾人也不廢話,等李星說完。
柳橋就輕輕將一份文件推過去:“這是我根據勞動合同法和相關司法解釋計算的賠償要求,包括經濟補償金、未休年假工資、累計加班費及其他各項補償,共計四十八萬七千元。”
李星臉色微變,“你這是……”
“如果公司同意,我們可以協商解除勞動合同;如果不同意,我將申請勞動仲裁。”柳橋語氣平靜,“所有證據我已經備份,包括這些年來公司要求加班但未足額支付加班費的記錄。”
會議室陷入沉默。
張總終於開口:“柳橋,你在公司八年,我們一直很看重你。這次調整真的是業務需要。”
柳橋微笑:“張總,我也很感謝公司的培養。所以我的要求完全合法合規,沒有虛高。”
第一次談判無果而終,但柳橋知道她提出的訴求,將會成為公司下次和她談判的參考標準。
就算要走,她也從不打無準備之仗。
或許是臨近新年,李星也想盡快把裁員的事情做好,年終獎就穩了。
第二天,柳橋和公司第二次的談判如期而至。
這次公司派來了法務部的人。
“柳女士,你提出的加班費計算方式有待商榷。”法務代表推過來一份文件,“而且公司有規定,加班需要提前審批,未經審批的加班不計費。”
柳橋從容地打開筆記本電腦:“這是我入職以來所有加班記錄,每次都有項目緊急需求的工作群聊天為證。根據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用人單位安排員工延長工作時間的,應當認定為加班。而‘安排’包括明示和默示——當公司知道員工在加班而未予製止,即為默示同意。”
她姿態從容的調出一個個文件:“這是去年國慶假期我們團隊趕項目的照片,張總您當時還在群裏表揚我們無私奉獻。這是今年三月份我淩晨兩點發送項目匯報的郵件記錄,您回複‘辛苦了’。”
法務代表的表情變得嚴肅。
柳橋繼續說:“根據勞動合同法第四十六條,用人單位提出解除勞動合同並協商一致的,應當向勞動者支付經濟補償。我在公司工作八年,補償金為八個月工資。加上未休年假工資、未足額支付的加班費,我的要求完全合理合法。”
李星看了看在場的其他人,試圖打感情牌:“橋橋,大家共事這麽多年,沒必要鬧到仲裁那一步。公司也有難處,能不能各退一步?”
柳橋看著麵前曾並肩作戰的同事,深吸一口氣:“張總,我在公司八年,帶過的項目為公司創造的價值您也清楚。我不是在敲詐,隻是在爭取應得的權益。”
談判持續了兩個小時,最終雙方達成一致:公司支付四十二萬元賠償金,柳橋在收到款項後辦理離職手續。
簽完協議那天,柳橋回到工位收拾東西。
八年積累的物品剛好裝滿一個紙箱。
團隊裏的同事圍過來,眼神裏有不舍也有擔憂。
“橋姐,以後常聯係。”
“等你新工作落定了告訴我們一聲。”
柳橋笑著應下,心裏明白這就是職場,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
現在大家還親親熱熱地說著關心的話,不出一個月,眼前這些和她一起並肩作戰了幾個春秋的人,大抵和她就剩朋友圈互相點讚的交情。
賠償金到賬後,柳橋買了回九江的機票。
臨走前,她請幫了忙的律師學姐吃飯。
“你真要回老家?”學姐問。
“先休息一陣,陪陪家人。”柳橋看著窗外熟悉的車水馬龍,“八年沒好好休過假了。”
雖說現在走人,是自己提前規劃好的一部分,但柳橋也不是沒有任何惆悵。
她從二十一歲到二十八歲,在大廠幹了八年,為了工作,天天996,以前厚厚的頭發,現在紮起來,圈在手裏隻有從前一半的量。
但是,公司看到的是什麽?
讓她加班熬夜攻堅個項目,她怨氣衝天。
還說給她開的工資足夠養三四個新人的,新人還沒她那麽多破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