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可以認命不能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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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熱的水流衝去旅途的疲憊,沈明月換上睡衣,正準備睡覺時,隔壁三叔家隱約傳來哭泣聲。
先是堂妹沈晴斷斷續續的嗚咽,接著是三嬸陡然拔高的絕望控訴,其間還夾雜著母親梁秋英低聲勸慰的聲音。
“他們太過分了,也太欺負人了……”
“如今誰家閨女出嫁不是四萬八起?他們隻拿兩萬八就算了,剛才來個電話,說什麽婚禮花錢的地方多,金價太貴,先買個戒指意思一下,剩下的等以後寬裕了再補。”
“說什麽以後,不就是不想給了嗎?晴晴這還沒過門呢,就往死裏作踐,往後日子可怎麽過啊……”
“你看看你,讓你好好讀書,你要去談戀愛,以後吃苦受罪,有得你受的!”
“三嫂,你別罵晴晴了,從她回來你就一直罵個不停,事情都已經這樣了,不如再找男方那邊好好談談。”這是梁秋英在勸解。
“……”
聽著隔壁傳來的說話聲,沈明月睜開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疲憊纏繞著四肢百骸,但那哭聲實在煩人。
她認命地坐起身,拿起剛剛脫下的外套,重新裹緊,走出門。
來到隔壁,三嬸關萍眼睛紅腫,看到她來,指了指旁邊的木凳,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明月來了?過來坐。”
沈明月點點頭,順勢在火爐邊坐下。
旋即聽到三嬸重重歎了口氣,恨鐵不成鋼地指著低頭啜泣的沈晴。
“你瞧瞧你妹妹幹的好事,好好的學不去念,非要早早談朋友,現在好了,書讀不成了,弄成這個樣子。”
“還沒進人家的門,就被這樣磋磨,兩萬八的彩禮,說好的五金,臨到頭打電話來說隻給一金。”
三嬸越說越氣,又摻雜著心疼,眼淚繼續簌簌掉了下來:“現在就這樣,以後嫁過去,還不是受苦受累挨欺負的命?我這心裏....我這心裏跟刀絞一樣。”
沈明月看了沈晴一眼。
沈晴被說得頭埋得更低,肩膀聳動,時不時吸了吸鼻子,抽紙巾擦眼淚。
“晴晴。”
沈晴怯生生地抬起淚眼。
沈明月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你想要嗎?”
想要什麽呢?
剩下的四金嗎?
沈晴雙手緊張地絞著衣角。
沉默在壓抑的空氣中蔓延了幾秒,終於哽咽著,孤注一擲的執拗道:“姐,我...我想要,路是我自己選的,我認,可……”
“你認?你拿什麽認?”三嬸在一旁又急又氣。
沈明月抬手,止住了三嬸後麵的話。
“認命可以,但不能認虧。”
沈明月淡淡的說,“這樣吧,晴晴,你給男方打電話,就說關於婚禮,有些頂重要的事情必須當麵說清,電話裏講不明白,請他和他父母明天早上九點,到縣城的東方酒店一趟。”
“姐,去那裏做什麽?”沈晴茫然無措。
沈明月笑了笑,“當然是談論關於五金的問題,你不是說想要嗎?”
“對,明天再去談談,明明說好了的卻不給了,哪有這種道理。”梁秋英附和。
沈明月點點頭:“就是就是,到時候我再喊上幾個族中長輩,給三嬸你們撐腰。”
在長團村,沈是其一大姓,族裏確實有那麽幾個德高望重的長輩。
不過那些長輩,與沈明月這一支的血緣關係,隔得稍遠。
十萬八千裏那種。
俗話說,一代親,二代表,三代四代認不到。
不過由沈明月,這個長團村第一位清北大學生出麵,基於華國人骨子裏對知識分子的敬重,那麵子多少還是會給一點點的。
如何讓那一點點擴大,那就是沈明月頭疼的事情了。
三嬸關萍和沈晴對視一眼。
複又看了一眼沈明月那略顯單薄的身影,沒來由的給人一種可靠的篤定感。
沒有猶豫,沈晴顫抖著拿起了手機。
……
六點多光景,天色依舊黑蒙蒙的,寒氣無孔不入。
沈晴幾乎一夜未眠。
躺在床上能清晰地聽見隔壁間母親翻來覆去的歎息聲,以及自己胸腔裏那不安又空洞的心跳聲。
她早早爬了起來,對著家裏那麵有些斑駁的穿衣鏡,換上了自己最好的一件米白色羽絨。
三嬸關萍也起來了,眼眶下是濃重的青黑,沉默地做好了簡單的早飯。
母女倆相對無言地坐在桌邊,食不知味。
不到七點,兩人就頂著凜冽的寒風出了門。
嗬出的白氣瞬間消散在濕冷的空氣裏。
提前到了東方酒店,選了個小包廂,接著再和服務員確認席麵的安排。
包廂裏開著暖氣,悶得人有些發慌。
沈晴坐立不安,時不時整理一下自己那件嶄新的米白色羽絨服,又或者下意識地撫摸著還不顯懷的小腹。
三嬸則緊抿著嘴唇,眼神直勾勾盯著包廂門。
八點五十分左右,男方張家的人踩點來了。
一少年跟在他父母身後,臉上帶著點宿醉未醒,下巴上青澀胡渣冒出。
他母親,一個顴骨略高,嘴唇偏薄的中年女人,目光在包廂內掃了一圈,嘴角似笑非笑地牽動了一下。
他父親則沉默著,自顧自地拉開椅子坐下,拿出煙盒點了一支,煙霧嫋嫋升起,霎時彌漫逼仄的包廂裏。
三嬸關萍眉頭立刻皺了起來,看著那煙霧,有些不滿:“親家公,晴晴這還懷著呢,你能不能出去抽?”
出去抽?
外麵走廊的空調暖氣不足,誰樂意啊!
張父抬了抬眼皮,深深吸了一口,然後慢悠悠地從鼻孔裏噴出兩道煙柱,砸吧了一下嘴,渾不在意。
“哪有那麽多事?以前我們那會兒,懷著孩子下地幹活啥沒經曆過,聞點煙味咋了,不照樣生得白白胖胖的?”
話畢,不僅沒動,反而又靠回椅背,翹起了二郎腿。
三嬸氣得臉色發白,胸口起伏。
而那位少年,張誌斌也跟著掏出煙與打火機,抽出一支,旁若無人地抽了起來。
三嬸見狀,心裏的憋屈和憤怒像潮水般翻湧,恨恨地扭過頭瞪了沈晴一眼。
好似在說‘看看,這就是你選的人’。
隨後一把拽起她。
“晴晴聞不得煙味,我和她出去避避。”
兩人起身往外走,在包廂門即將關閉的那一刻,聽見了聲:“也太矯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