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知行合一難於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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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山的小徑有些狹窄,陸雲征拿著沈明月的衣服走在最前,偶爾駐足觀望遠處。
    沈明月安靜地跟在後麵,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歐貞豐墜在最後,心中難以抑製好奇和探究欲。
    於是快走幾步,湊到沈明月身邊,壓低聲音,帶著十二萬分的不解問道。
    “明月,你跟陸處,你們之前就認識?”
    沈明月目視前方,點點頭:“算是吧。”
    這含糊的回答顯然不能滿足歐貞豐。
    抬眼看向陸雲征手中的那件女士大衣,更是覺得這兩人之間絕對不簡單。
    但他很識趣地沒有繼續追問關係,趁著陸雲征繼續往前走,隔了相對一段距離後,換個話題問。
    “我還是想不明白。”
    歐貞豐皺緊眉頭,科研人員的較真勁兒上來了,望了一眼遠處的田地,“這看來看去,就是荒草一片啊,有什麽好看的?”
    “是吧,我也是這樣覺得的。”
    沈明月閑散的笑了笑,“就算沒有那些荒草,下麵也不過是一片再普通不過的田地而已。”
    歐貞豐更困惑了:“那陸處還看得那麽起勁?”
    “這跟我們覺得好不好看有什麽關係?”
    沈明月看了一眼歐貞豐,“貞豐哥,你們做科研的追求真相,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對錯分明,但這不一樣,他指著一片荒草說風景獨好,你難道要拿著土壤分析報告去跟他論證這裏寸草不生的必然性嗎?”
    “我們隨從的人員隻需要點頭附和,這種事既不費錢也不費力,何樂而不為呢?”
    就在這時,走在前麵的陸雲征忽然說道:“等開春種上稻穀,到了秋天,一片金黃,這也不錯。”
    剛才沈明月還在說開滿紫雲英好看,這會兒他提的卻是稻穀。
    但那又怎樣。
    “那麽巧,陸先生也喜歡這種感覺嗎,稻浪千重,是豐收景象,看著就讓人心裏踏實歡喜,當隨風起伏時,真的很迷人呢。”
    明月沒有任何停頓,真誠而欽佩的接話道:
    陸雲征聽後低低笑了。
    笑聲不同於平日裏那種冷淡中帶著距離感的輕笑,而是真正開懷愉悅的,胸腔震動的笑。
    在冬日風中傳進歐貞豐的耳朵裏,感受到陸雲征此刻發自內心的喜悅。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歐貞豐默默做出了個決定。
    回去就把《滄浪之水》看十遍。
    然而,另一個更現實,更無力的想法也隨之浮現。
    看了,就真的能做到嗎?
    正如《滄浪之水》裏的主角池大為。
    早期的池大為,難道不明白應該說些領導愛聽的話嗎?他明白,他心裏跟明鏡似的!
    可那份知識分子的清高與骨子裏的執拗,卻讓他在關鍵時刻,話到了嘴邊也隻會變成一句幹巴巴,毫無潤色的‘謝謝領導關心’,甚至還會因為堅持所謂的正確而頂撞上級,最後被調崗。
    看得明白,和能做得到,完全是兩回事。
    知行合一,難於登天啊。
    如果自己有那本事,也就不用累死累活的待在研究院,受磋磨打壓了。
    歐貞豐在心裏苦澀地歎了口氣。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再次將目光投向身旁的沈明月。
    這種見風使舵,審時度勢,甚至帶著點諂媚迎合的人情世故,不應該是那些在體製內,商海裏浸淫多年,碰了無數釘子之後,才能磨練出來的圓滑嗎?
    她那麽年輕,麵容還帶著未脫的稚氣,身姿在風中甚至顯得甚有些單薄。
    可就是這樣一個小姑娘,在那位氣場強大的陸先生麵前,那份從容,那份機變,那份分寸恰到好處的附和……
    怎麽就能拋棄羞恥感,如此自然而然地說出那些話?
    這般想著,他也就這樣問了。
    沈明月聞言,微微偏過頭,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他一眼。
    山風吹起她頰邊的碎發,精致的側臉在夕陽餘暉中顯得有些朦朧。
    就在歐貞豐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她唇角似乎彎了一下,輕飄飄地吐出了三個字。
    “天賦吧。”
    歐貞豐沉默了。
    看著沈明月纖瘦卻挺直的背影,想道,有些東西,或許真的與生俱來。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自己與這個同村妹妹在某個維度上的巨大差距。
    夕陽將三人的影子拉長,投在崎嶇的山路上,前方兩人說說笑笑,歐貞豐沉漠跟隨。
    山風吹過,帶著涼意,也吹不散他心頭的複雜思緒。
    陸雲征似乎心情不錯,偶爾會隨口問沈明月一兩句無關緊要的瑣事,沈明月回答得也從容。
    說話間隙,偶爾會用眼角的餘光回望一眼跟在最後麵的歐貞豐。
    隻見這位哈工大的才俊,此刻微微低著頭,眉頭緊鎖,臉上是懷疑人生的糾結與迷茫。
    一個人最難克服的,從來不是物質的匱乏,而是精神上的那點自尊虛榮心。
    對清高的執念,對迎合的不屑,總想把脊梁挺得筆直。
    其實,哪裏需要那麽糾結?
    見性誌誠,念念回首處,即是靈山。
    回到院子,宴席已經準備開餐,人聲鼎沸,碗碟碰撞聲,吆喝聲不絕於耳。
    沈明月剛站定,梁秋英就急匆匆地找到她,把她拉到一邊,低聲商量。
    “明月,你三嬸讓我問你,你今晚送晴晴去男方家嗎?”
    這邊的習俗是第一天新娘家辦酒席,除了迎親的,來的都是新娘家的各方親戚客人。
    第二天,則把新娘接過去後,新郎家辦一場,也是除了陪著新娘過去的,參加的都是新郎方的客人。
    當然,也有不管男方還是女方的客人,統一去酒店辦一場的。
    不過那規格就比較高了,不是這個小山村裏的人能出資辦得起的。
    沈晴的出門時間在淩晨兩點。
    送親這件事,沈明月壓根沒打算。
    老實說,一個未婚的女性,別人之所以帶著幾分不確定的尊重,無非是覺得她未來還有無限可能,或許能攀上高枝。
    可一旦嫁人,那麽階級基本就定下來了。
    一個選擇底層嫁的沈晴與京市權貴陸雲征,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她沒那麽閑。
    就在明月心裏迅速權衡利弊,準備找個借口回絕時,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
    拿出來一看,屏幕上跳動著宋連嵩的名字。
    “媽媽,因為五金這事我逼了男方那邊一把,指不定怎麽罵我呢,我就不去了。”
    快速回絕後,她走到旁邊稍微安靜點的角落接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