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章 怎如此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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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艙外,一個小廝敲門而進,先是朝著魏晉禮俯身拱手作禮後,才朝著謝姝道:“沈姑娘,客艙已收拾好了。”
    沈鶯這才起身,朝著魏晉禮屈膝作別:“那便不打擾少卿大人了。”
    “嗯。”魏晉禮隻輕哼了一聲,目光未曾再看她一眼,隻盯著棋盤蹙眉發呆,驚訝自己竟走錯了棋。
    見魏晉禮又是一副冷然的模樣,沈鶯剛剛有些熱絡的心,不由冷了下去。
    許是她高看了自己,如魏晉禮這般的男子,怎會對她另眼相待呢?
    罷了,這京城的男子眾多,不差魏晉禮一個。
    墨書瞧見了沈鶯離去時低垂的頭,不禁在心底“哎”了一聲:怕是又一個被他家主子美色所迷之人了!往後,隻怕會傷心呢!
    他家主子平日裏雖謙和有禮,但若是真不講情麵來,誰都受不住!隻盼著這沈姑娘千萬別昏了頭,對他家主子起了心思……
    等到沈鶯走後,魏晉禮一掌打亂了棋盤,喚了一聲:“收拾了吧。”
    墨書自幼跟著魏晉禮,自是最了解他的習慣,這棋局才剛開,怎現在就拂袖打亂了呢?
    可是不喜剛剛那位沈姑娘?若是不喜,那為何又平白將披襖遞過去?
    主子的心思,也太難猜了。
    往客艙走,沈鶯才發覺這艘官船看著大,但實則更像是一艘貨船。船身四周放滿了大大小小的貨箱,貨箱上皆蓋著一層厚厚的蓑草。
    “這客艙不大,委屈姑娘了。”那小廝將人帶到,便走了。
    雖說不大,但足以放得下一張床、一張桌,另有一個小小的箱櫃放在角落。看得出,這四周都已仔仔細細地擦拭了一遍。
    沈鶯累了許久,懶得再動,便隻吩咐忍冬先將隨身的行囊歸整好,就和衣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晚些時候,小廝送了飯菜來,忍冬喚醒沈鶯吃了些東西,又伺候她睡下了。
    可是等到半夜,沈鶯伸手一摸,卻發覺身旁沒人,頓時又醒了。
    “忍冬?”沈鶯揉著眼睛,隻手撐在了床沿處,喚了兩聲,“忍冬?”
    沒有回應。
    沈鶯又喚了一次:“忍冬?”
    還是沒有回應。
    瞬間,沈鶯睡意全無。
    自離開安陽後,因著船艙不大,忍冬便一直與她同擠在一張床上,怎會突然尋不見人影呢?
    室內昏暗,唯有幾縷月光穿過窗戶的縫隙透進來,微微照亮了些許地方。沈鶯穿上了鞋,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摸黑循著牆往門外走。
    靜謐的夜色下,浪潮湧動,船身時不時左右晃動著,讓人輕易站不穩腳步。待到沈鶯提著裙擺,小心翼翼地朝著船尾處走時,卻是一抬眼看到了站在憑欄邊上的人影!
    恍惚間,這人影與記憶中那道瘦削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她仿佛看到了曾經那人必死的決心。
    “瑾郎……”
    突然間,連著幾個大浪打來,重重的拍打上船身,浪花席卷而來,湖水直撲在了甲板上。沈鶯抓住了桅杆,抬頭看去,那人身影飄搖,迎麵襲來的寒風一吹,寬大的衣袍飛舞,似是要掉下船一樣。
    “小心!”沈鶯心下一顫,推了把桅杆借力,而後直直就朝前衝了過去,纖細的手臂往前一拽,緊緊拉住了男子的衣袖。
    忽而一個大浪翻湧而起,船身顛簸,沈鶯失了重心,用力過猛,差點兒連帶著自己都要摔出去!
    好在魏晉禮長臂一伸,將她牢牢摟在了懷中,兩人一同翻滾在地。
    驚慌失措之下,沈鶯急急扯緊了男子的衣襟,借力抱緊了他的腰身,四肢相纏,她驚呼出聲,腦中卻浮現起了那人求死的身影,她眸中泛淚,口中不禁喃喃出聲:“莫要,莫要尋死……”
    待到浪潮過去,船身漸穩後,沈鶯已半趴在了魏晉禮的胸膛上,姿態曖昧。
    酥軟如雲的觸感透過了胸前的衣衫傳來,讓魏晉禮呼吸一滯,他從未與女子這般親近過。右手按在了女子纖細如柳的腰間,盈盈一握,似是輕輕一折,就能將她采拮而下。
    他,不該如此。
    定是這女子,使了什麽手段。
    待到浪停了,沈鶯抬起頭來,頓時臉色一怔,她這才反應過來,她好像看花了眼……
    被嚇得冰涼的手,抵在了男子溫熱的胸膛之上,沈鶯慌張地撐起了身子,想將自己推開,卻是腳下踩住了裙邊,猛然又栽倒在魏晉禮的身上。
    悶哼一聲,她似是在撞疼了他?
    腰間,一雙大手按住了她的動作,沈鶯刹那間臉色通紅……她雖未經人事,可也曾因著好奇偷摸看過些春宮冊子。
    這人怎如此下流!
    “別動。”魏晉禮低沉著嗓音,嗬斥了一句。
    沈鶯立刻止住了動作。
    她見春宮冊子上寫過這句話,此刻是真真切切不能動才行!
    靜默不語,沈鶯一動不敢動。
    片刻後,待藏於身下的熱潮退去,男子緊握她腰間的雙手鬆懈了力氣,沈鶯才聽得了一聲:“起來。”
    沈鶯這才重新抵著魏晉禮的胸膛,穩穩站起了身子,又朝後退了幾步。
    “沈姑娘,本官堂堂大理寺卿,為何要尋死?”魏晉禮站起身,揉了下額頭,想要驅散腦中突然浮現的旖旎之色,他向來不恥男女之欲,但今日竟是因著一個女子,亂了思緒。
    但剛才沈鶯喃喃念著的那句話,他聽清了。
    這借口,還真是荒唐。
    聽了魏晉禮的責問,沈鶯的雙頰更紅了,雖說是他失禮在先,可畢竟也是她主動為之。
    若非她看花了眼,也不會出這般差錯。沈鶯低下了頭,支支吾吾地解釋著:“我的婢女不見了,剛一時心急找人,又瞧見大人一副快要掉下去的模樣,才……才慌了神。”
    這話說得亂,全然沒什麽關聯。
    懷中失了嬌軟,魏晉禮迎了一陣冷風,等思緒暫緩後,才垂眸望著眼前的女子。
    似乎從第一次見麵起,她便總是說錯話、做錯事,裝似天真無意,可眼底的算計卻是難以掩藏。
    在他麵前耍些小聰明嗎?實在是愚蠢至極。而他,一向最不喜蠢笨之人。
    忽而,魏晉禮冷了臉,語氣頗為厭煩道:“沈姑娘,京城容不下蠢人。更莫要與我,耍心機。”
    此話說得直白,甚至算得上誅心之言。
    沈鶯頓時臉色煞白,差點兒就要將頭顱埋進地縫中了。
    她……不過是看錯了而已。
    而且她也是好心啊……
    若是他剛才掉下去了呢?
    身側,墨書正提著一壺剛溫好的清酒趕過來,雖沒瞧見剛才發生了什麽,但迎風就聽見了這番話,心底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沈姑娘,果真是得罪主子了!
    忍冬跟在了墨書的後頭,她睡到半夜才發覺船艙內的暖爐沒了炭火,又擔心自家姑娘凍著了,才起身想去廚房尋一些炭。幸而撞見了墨書在,才沒白跑一趟。
    “姑娘,奴婢在這兒呢!”忍冬見沈鶯落寞地低著頭,雖不知發生了什麽,但定是睡醒未見她人,急急出來尋自己,這才出了差錯。
    沈鶯聽見聲音,回頭瞧見了忍冬,心下那股委屈更濃了,卻還是忍住了眼角的淚,偏生不讓它掉下來。
    吸了一下鼻子,沈鶯泛紅的眼眶隱著淚珠,她朝著魏晉禮淺淺一拜,“怪我多事,衝撞了少卿大人,往後定不會了。”
    盈盈的月光照耀之下,美人戚戚,自是讓人心生憐惜。
    往常在安陽時,那些男子總是見不得她落淚的。
    聞言,墨書暗自歎道:他家主子也太不近人情了!
    唯獨魏晉禮冷眼旁觀,未曾再接話。
    一句“多事”,將她自己高高掛起,摘了個幹淨,倒像是他咄咄逼人了。
    見狀,忍冬上前扶了一把沈鶯,摸著她泛涼的手,輕聲勸著:“湖上風大,姑娘手都涼了,還是先回去歇息吧。”
    沈鶯這才點了點頭,答了一聲:“好。”
    沒得繼續留下被人嫌棄,沈鶯眼波流轉,滿含委屈的輕瞥了魏晉禮一眼後,轉身就回了客艙。
    待到兩人重新躺回了床上,沈鶯一把將棉被蒙在了臉上,似是全然沒了精氣神。
    忍冬歎了口氣,抬手揉了揉沈鶯的腦袋,寬慰道:“姑娘從前做事,可沒這般心急過。可是……可是又想起了那人?”
    沈鶯縮在被子裏,不出聲。
    忍冬自知勸也沒用,也就岔開了話頭,又道:“那位大人怕是個不好相與的,姑娘還是莫要與他鬥氣了。”
    聽到這話,沈鶯將被子往下一扯,露出了一張嬌俏的臉來,全然沒了剛才淚盈汪汪的神色,她鼓著兩頰,氣呼呼道:“堂堂大理寺少卿,誰知竟是這般刻薄!且等著吧,還不知是誰蠢笨呢!”
    魏家這門“娃娃親”,沈鶯並不覺得是樁美事,隻怕其中另有算計,她自當要另尋幾條出路來。
    世上男子本就薄情,她既受了教訓,便決意不會重蹈覆轍了。
    此番入京,她亦要為自己搏一搏前程,總歸都要試上一試。
    否則,她才不願認命。
    忍冬知曉自家姑娘一向心氣高,又被那負心漢蒙騙了一場,心底憋著一口氣。但方才那位一瞧就是不好惹的主,忍冬將被角掖好,回道:“是是是,我家姑娘最聰慧了。快睡吧。”
    沈鶯打了個哈氣,翻身睡了過去。
    船尾處,魏晉禮將那一壺清酒倒入了湖中,此番南下之行,他失了一位好友,今夜是他的頭七。科舉舞弊一案,牽扯甚廣,雖抓了幾個無足輕重的考生,但為避免打草驚聲,他未曾將那條線全部扯起,而是留一條引子,等蛇出洞。
    他隻怕朝堂之中,已有人收到了風聲,亂了這局棋。
    此事,他須得回京後,細細籌謀。
    可等他回艙入榻,腦中卻偏偏想不得正事,那股酥軟的觸感藏於心間,縈縈不絕。
    待到他好不容易合上眼,卻又是綺夢連連,一夜未止。
    夢中低吟婉轉,嬌軟纏綿,直至那顆晶瑩剔透的淚珠落下,他才恍恍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