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梅信穿雲·春信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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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棱融化後的第七日,雪嶺關外的冰窟邊竟泛起了淡青的芽尖。林硯之蹲在冰碴旁,指尖捏起一粒芝麻大的嫩芽,對著光看了又看,忽然“哎”地一聲跳起來:“公主!這芽子……像不像阿史那老王爺說的‘雙生梅’?”
林悅然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冰窟南側的凍土裏,一株紅梅正頂著殘雪抽出新枝,枝椏卻在半空分出兩股——一股朝北,紮根雪嶺關的凍土;一股朝南,伸向中原的春山。更奇的是,紅梅的花苞裏裹著銀線,銀線纏著細碎的血印,分明是前世蘇婉兒的筆跡與玄王的舊傷。
“阿史那老王爺說,雙生梅的根須要連著兩方的山河。”林悅然輕聲念著,忽然想起冰窟裏滲出的那行字——“三千裏山河,同此寒暑”。此刻紅梅的根須正順著冰窟的裂痕向下延伸,北邊的根須紮進雪嶺關的凍土,南邊的根須卻鑽進了冰窟頂上滲下的雪水,那雪水裏分明混著冰棱上融化的寒髓,是她前世的血。
玄王站在她身後,望著紅梅朝南的枝椏,忽然開口:“這株梅,倒像蘇婉兒。”他腕間的銀線在春光裏泛著暖,與紅梅裏的銀線遙遙呼應,“她總說,北境的風太冷,中原的春太暖,可若能連起來……”
“就能讓北境的馬兒聞到中原的梅香,讓中原的農夫看見北境的雪色。”林悅然接話,指尖輕輕撫過紅梅的花苞,“阿史那老王爺說,雙生梅的花信要等七七四十九日——等它在北境開第一朵紅梅時,中原的春山便該綻第一朵白梅了。”
話音未落,玄王忽然伸手去接一片飄落的梅瓣。那梅瓣紅得透亮,落在他掌心竟不涼,反而帶著一絲暖意。他低頭看去,隻見梅瓣背麵用銀線刻著一行小字:“雪落時,梅未醒;春來日,信自通。”
“這是……”林悅然湊近細看,忽然想起冰窟石壁上滲出的那行字——“玄王護北境,林悅然護中原”。原來雙生梅的花信,竟是前世未說盡的盟約,這一世終於借著冰棱的寒髓與銀線的溫度,開了口。
三日後,林悅然帶著玄王與北境將士的名冊,去了中原的春山。她記得阿史那老王爺說過,雙生梅的根須要“同氣連枝”,便帶著玄王在山腳挖了個深坑,將北境將士的名冊裹在紅梅的根須旁,又取來中原百姓的祈願書,裹在紅梅朝南的枝椏下。玄王望著她將名冊與祈願書埋進土裏,忽然開口:“公主,你可知為何選今日?”
林悅然抬頭,隻見山腰的雲霧裏,隱約透出一點白——是春山的雪峰在消融,露出底下嫩綠的新芽。“因為今日,是前世蘇婉兒墜樓的日子。”她輕聲道,“她說過,若來世能做梅,定要開在兩方山河的交界處。”
玄王望著她,忽然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玨——正是前世蘇婉兒墜樓時,他砸碎的那枚。玉玨上纏著銀線,與紅梅裏的銀線一模一樣,隻是玉玨的裂痕裏,滲出的不是血,而是與紅梅根須相連的雪水。“這玉玨,”他將玉玨放在紅梅根須旁,“本是要砸碎的,如今……便留著做信物吧。”
林悅然望著玉玨,忽然想起相守閣閣樓的舊址。那裏如今已是一片梅林,阿史那老王爺親手種下的銀線梅,風過時銀線輕顫,像極了前世蘇婉兒在閣樓窗前織銀線的模樣。她忽然明白,所謂“真心”,原是要像雙生梅的根須,要像玉玨的裂痕——看似分離,實則相連;看似破碎,實則完整。
“玄王,”她轉身望向他,“等雙生梅開時,我們便去立碑吧。碑上刻‘和親’二字,不是為了和親,是為了‘同心’。”
玄王望著她眼中的光,忽然笑了。那笑裏有前世蘇婉兒在閣樓窗前織銀線的模樣,有這一世冰窟裏冰棱碰撞的脆響,有雙生梅根須相連的暖意。“好。”他說,“等梅開時,我便帶北境的將士來,讓他們在碑前跪拜——不是跪拜皇權,是跪拜三千裏山河的真心。”
又過四十九日,雪嶺關的紅梅開了第一朵。那朵紅梅紅得像血,卻裹著銀線與血印,花瓣裏滲出的不是花蜜,而是前世蘇婉兒的淚。與此同時,中原的春山也綻開第一朵白梅——白得像雪,卻纏著玄王的血印與玉玨的裂痕,花蕊裏飄出的不是梅香,而是前世玄王砸碎玉玨時的悶響。
林悅然與玄王站在雙生梅前,望著北境的將士與中原的百姓從四麵八方趕來。有人捧著北境的雪,有人捧著中原的春,有人捧著冰棱上融化的寒髓,有人捧著銀線梅林裏的舊信。他們將這些都放在雙生梅下,又在梅根旁埋下一塊石碑——石碑上刻著“同心”二字,字跡由北境的刀痕與中原的筆鋒共同刻成,碑頂的雙生梅正開得正好,紅的像血,白的像雪,卻在風裏纏成了一股。阿史那老王爺站在梅林深處,望著石碑上的“同心”二字,忽然笑了。他想起前世蘇婉兒在閣樓窗前說的話:“真心不是鎖在盒子裏的珍珠,是要撒在雪地裏的——要讓北境的馬兒踩著它奔跑,要讓中原的農夫踩著它耕種,要讓三千裏山河的百姓,都踩著它過日子。”此刻他望著雙生梅下的百姓,望著石碑前的將士,忽然明白,所謂“同心”,原是前世未說盡的真心,在這一世終於開了花。
風過梅林,銀線輕顫,像極了前世蘇婉兒與玄王未說出口的誓言。而雙生梅的花信,正順著三千裏山河,開向更遠的地方——那裏有北境的雪,有中原的春,有冰棱的寒髓,有銀線的暖,有前世的淚,有今生的笑,有三千裏山河的真心,終於,在這一世,長成了滿山的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