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死裏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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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覺寺後山的密洞,陰冷潮濕,黑暗如同黏稠的墨汁,吞噬著一切聲息。
    偶爾有水滴從岩縫墜落,砸在石麵上,發出空洞而令人心悸的回響。
    顧硯辭——
    準確的說,是此刻正使用著顧硯辭身體的林若瑤,幾乎是憑借著一種近乎本能的直覺與焦灼,在荊棘叢生的荒僻小徑盡頭,找到了那個被藤蔓半遮掩的洞口。
    一股混合著血腥與黴爛的氣味撲麵而來,讓她心頭猛地一縮。
    她帶著幾個親衛踉蹌著衝了進去,借著從洞口透入的微弱天光,看到了蜷縮在角落陰影裏的人。
    那人穿著她已破損不堪、沾滿汙穢的衣裙,身形纖弱,氣息奄奄。
    那是她的身體。
    但她很確定,裏麵住著的是顧硯辭的靈魂。
    “若瑤!”她啞聲喚道,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她疾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拂開遮擋在那人麵頰上的淩亂發絲,露出的是一張蒼白如紙、毫無生氣的臉,唇瓣幹裂,呼吸微弱得幾乎感知不到。
    若不是這詭異的再次互換,此刻躺在這裏、承受這無盡折磨與瀕死痛苦的,本該是她!
    她深吸一口氣,彎下腰,用屬於顧硯辭的、充滿力量的手臂,將那具輕飄飄的單薄身體,小心翼翼地打橫抱起。
    入手處一片冰涼,輕得讓人心驚。
    鎮國公府,屬於“顧將軍”與“顧夫人”的院落。
    下人們隻見他們素來冷峻威嚴的將軍,抱著氣息微弱的夫人,如同一陣風般疾步歸來,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沉凝。
    將軍徑直將夫人送入內室,屏退了所有閑雜人等,隻留下心腹丫鬟準備熱水、傷藥與清粥。
    接下來的幾日,“顧將軍”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夫人”床邊。
    親自喂藥、擦拭、更換傷處敷料,動作雖因不熟練而略顯笨拙,但那份專注與小心翼翼,讓偶爾進來送東西的丫鬟們看得紅了眼眶。
    外界很快傳開,說顧將軍對遇險的夫人情深義重,親自照料,無微不至,實乃世間難得的有情郎。
    林若瑤日夜不休地看著床上那張屬於自己的、緊閉雙眼的臉龐,心中被巨大的愧疚與後怕淹沒。
    若不是陰差陽錯……
    第三日黃昏,床榻上的人眼睫終於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眼神初時渙散,但在看清守在床邊、頂著自己麵容的林若瑤時,微微怔了一下。
    明白了現狀後,他的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了然與無奈。
    “顧硯辭,你醒了?”林若瑤聲音沙啞,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俯身靠近。
    顧硯辭張了張嘴,喉嚨幹澀,發不出清晰的聲音,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巨大的慶幸與如釋重負感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林若瑤再也忍不住,將床上那虛弱的人環住,紅著眼眶哽咽道:“對不起,都是因為我,若不是這身子換了過來,受這些罪的就該是我,是我連累了你……”
    她是真的後怕。
    若被困在那暗無天日的洞穴裏等死的是她自己,她絕無生還的可能。
    被她抱住的顧硯辭身體微微一僵,隨即放鬆下來。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一個很輕的動作,卻帶著安撫的力量。
    他的聲音沙啞微弱,卻異常清晰,一字一句道:“不,幸好換了。”
    林若瑤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
    顧硯辭迎著她的目光,仿佛透過這具軀殼,看到了裏麵那個懵懂的靈魂:“若是我,未必能這麽快找到。”
    他不隻是在安慰她,更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慶幸承受這一切的是他,因為隻有他,或許才有一線生機,也隻有她,才能準確地找到被困的位置。
    “顧硯辭,你真是太好了!”林若瑤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胡亂擦了擦眼淚,由衷地感歎道:“處處為人著想,即便身處險境,還想著不連累他人……”
    顧硯辭看著她那清澈眼神中的感激與敬佩,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也下不去,憋悶又無力。
    “好了,別哭了,醜死了。”顧硯辭歎了一口氣,忍著想揍她的衝動,幫她擦掉了臉上的淚水。
    用他的臉哭成這樣,他的一世英名啊!
    待林若瑤情緒稍緩,仔細喂他喝了點清粥,顧硯辭的精神好轉了些。
    “你怎麽會到那裏去?”他看著她,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皇覺寺後山範圍極大,密洞隱蔽,他早就帶人找過好幾遍,把寺廟翻了個底朝天都沒發現。
    林若瑤眼神變得專注起來,仿佛回到了當時勘察的情景:
    “前幾日,我隨皇淑妃一行人等在寺中祭禮。當時皇淑妃因故情緒激動,身形微晃,她身邊那位貼身宮女攙扶她時,手臂穩得出奇,下盤根基更是紮實,瞧著不像是尋常宮娥。”
    顧硯辭靜靜聽著,眸中閃過一絲異色。
    “而且,”林若瑤繼續道:“我偶然靠近那侍女時,在她身上嗅到一股極淡的味道。
    清冽中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腥甜。那味道,我曾在以你的身份勘察邊境細作案發現場時聞到過,是敵國蒼狼部落特有的一種藥草,常用於處理傷口或是掩蓋某些特殊氣味,在中原極為罕見。”
    正是這兩點看似微不足道的異常,讓她對那名宮女留了心。
    順著這條線暗中查探,才隱約捕捉到一些蛛絲馬跡,推斷出那宮女有可能是敵國細作,並且猜測九公主的意外身亡極有可能與這宮女有關。
    她敘述得平靜,條理清晰,並未覺得自己做了多麽了不起的事情。
    卻不知,這番細致入微的觀察與聯想,落在顧硯辭耳中,是何等的驚豔與震撼。
    顧硯辭看著她頂著自己那張冷峻的臉,卻用著如此認真的語氣分析敵國細作,心中情緒翻湧,複雜難言。
    他的小妻子,雖然看著笨笨的,但其實遠比他想象的更加聰慧敏銳。
    “此事我已經告知了七皇子,你昏迷這幾日,他已經將好幾個敵國細作給揪出來了。”說起這個,林若瑤眼裏閃著崇拜和敬佩的光芒。
    “你何時與七皇子關係這麽好了?”顧硯辭皺了皺眉,不滿道。
    林若瑤並未留意到他的臉色,自顧自道:“七皇子是我見過最和氣的人了,他每次看見我都是笑眯眯的。”
    和氣?
    這說的是他印象中那個極易暴怒,常摔砸物品,言語尖刻的七皇子?
    不過細想起來,自從上次在揚州見到他,脾氣確實好了許多。
    他隱約聽到一些傳聞,七皇子金屋藏嬌,養了個貌美的男寵在身邊。
    莫非是情場得意,因此性情大變了?
    未等兩人再多言,門外傳來侍從急促的通報聲:
    “將軍,夫人,七皇子殿下聽聞夫人醒了,特來府上探望,已至前廳!”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