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山下廣場的熱鬧喧囂不同。
    青冥一脈所在的山峰，萬年如一日的清冷。
    此地孤懸於諸峰之外，終年積雪。
    尋常弟子若無峰主諭令，擅自登山，不出百步，便會被凍徹神魂，化作冰雕。
    峰頂，一株不知生長了多少歲月的孤鬆下，擺著一局殘棋。
    棋盤上，黑白二子絞殺正酣，局勢凶險，卻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死氣。
    一名唇紅齒白，俊美得不似凡人的少年，正盤膝坐在棋盤前，閉目養神。
    他一身青衣，纖塵不染，麵容不過十七八歲，可身上那股沉寂的氣息，卻仿佛已在此地枯坐了千年。
    就在此時，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少年身後。
    來人是個身穿玄色道袍的老者，鶴發童顏，仙風道骨。
    他沒有看那少年，目光隻是落在那局殘棋上，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你的心亂了。”
    少年緩緩睜開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古井無波，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線，沒有半分少年人該有的神采。
    “師尊。”
    他並未起身，隻是平靜地喚了一聲。
    老者走到棋盤的另一側，坐下，隨手撚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盤一角，“瑤池盛會，講究的是心與勢，你為這一日，在此枯坐四百年，本該心如止水，勢如山崩。”
    “可你的棋，卻流於表麵，隻重殺伐，失了根本。”
    少年聞言，隻是淡淡道：“弟子知錯。”
    “你不知錯。”
    老者搖了搖頭，聲音依舊平淡。
    “你隻是習慣了認錯。”
    “......”
    “為師知道，你心中有怨，怨宗門將你雪藏四百年，不見天日，怨為師將你視作棋子，而非弟子。”
    少年垂下眼簾，沒有說話。
    “可你要知道，你生來，便是與眾不同。”
    “像你這般體質，萬載罕有，乃是天生的仙人胚子，可也正因如此，你的道，容不得半分瑕疵，這四百年的枯坐，並非囚禁。”
    “而是將你這塊絕世璞玉，打磨成能照耀諸天的無上法器！”
    “如今，玉已成，器已就。”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無比鄭重。
    “盛會，便是你出鞘之時。”
    少年抬起頭，迎上自己師尊的目光，平靜地問：“弟子需要做什麽？”
    “奪魁。”
    “不止要奪魁，更要以碾壓之勢，奪得毫無懸念。”
    他看著少年那張俊美無瑕的臉，緩緩道：“上界的人，已經在來的路上，此次盛會，不隻是小玉虛宮的盛會，更是我青冥一脈，能否在未來千年，壓過其他幾脈，成為道統正朔的關鍵！”
    “你，便是這盤棋的勝負手。”
    “你若勝，我青冥一脈，雞犬升天，你若敗......”
    他沒有說下去。
    可那言外之意，少年聽懂了。
    他若敗，這數百年的苦功，這無數的天材地寶，便都成了笑話。
    他這個所謂的萬載罕有的道胎，也將成為青冥一脈最大的恥辱。
    少年忽然笑了。
    “師尊放心。”
    他站起身，走到山崖邊，望著下方雲海翻騰，無數山峰在雲霧中若隱若現，如同仙境。
    “弟子這四百年，隻學會了一件事。”
    “那就是，贏。”
    ...
    一行人沉默地走在山道上，氣氛有些古怪。
    就在此時。
    咚——！！！
    一聲比先前九響更為宏大、更為莊嚴的鍾鳴，自蒼穹之上傳來。
    這聲鍾鳴，不似凡音。
    廣場上的喧囂，各山峰的議論，在這一刻，盡數停歇。
    天地間，萬籟俱寂。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抬起頭，望向天際。
    隻見小玉虛宮那護山大陣所化的雲海，無風自動，劇烈翻湧起來，朝著兩側緩緩分開，露出一條通往無盡虛空的通道。
    緊接著，一道璀璨的金光，自那通道深處亮起。
    一艘通體由白玉雕琢而成的巨大飛舟，周身纏繞著七彩霞光，在無數仙鶴的簇擁下，緩緩駛出。
    飛舟之上，亭台樓閣，仙樂陣陣，數十名身穿金甲的天兵垂手而立，氣息森然。
    而在舟首，幾名身穿雲紋道袍的男女，正負手而立。
    他們並未刻意釋放威壓，可僅僅是站在那裏，那股源自生命層次的超然與高貴，便讓下方數萬修士心神搖曳，生出頂禮膜拜的衝動。
    即便是幾位小玉虛宮的長老，此刻也紛紛起身，對著那艘白玉飛舟，躬身行禮。
    “恭迎上界仙使！”
    山呼海嘯般的聲音，響徹雲霄。
    上界來人了！
    “乖乖......這就是上界仙舟？”
    陳元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拉了拉林靈兒的衣袖，低聲道：“噤聲，莫要失了禮數。”
    就連他這般沉穩的心性，此刻心神也激蕩不已，隻覺得畢生所求，仿佛就在眼前。
    那幾個新入門的弟子，更是麵色漲紅，激動得渾身發抖，幾乎要當場跪拜下去。
    蘇清寒抬了抬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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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光掃過舟首那幾道身影，心裏默默盤算著。
    這幾人氣息內斂，卻自有一股超然於此方天地的道韻流轉，與她先前斬殺的青獅尊者截然不同。
    這便是真正的道統傳承者？
    就在此時，小玉虛宮的幾位峰主長老，在掌教的帶領下，齊齊禦空而起，停在白玉飛舟之前。
    “小玉虛宮掌教李青玄，率門下長老，恭迎上使！”
    舟首，為首的一名青袍中年人，麵容溫潤，瞧著像個凡俗書生，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他身旁，一名身段高挑，容顏冷豔的宮裝女子，更是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目光隻是俯瞰著下方雲海，仿佛這數萬修士，於她而言，與腳下塵埃無異。
    反倒是二人身後，一個麵容俊朗，嘴角噙著一抹傲然笑意的錦衣青年，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下方眾人。
    李青玄等一眾小玉虛宮的高層，對此卻不敢有半分不滿，依舊躬著身，“仙使一路辛苦，道場已備好，還請仙使移步。”
    那青袍中年人這才緩緩開口，“有勞。”
    話音落下，一道玉階自飛舟上垂下，仙光流轉，霞氣氤氳，一路鋪展到廣場中央最高的那座觀禮台上。
    青袍中年人當先邁步，拾級而下。
    他步履從容，每一步落下，腳下都有蓮花虛影綻放，周遭的仙樂也隨之變得高亢。
    身後，那宮裝女子與錦衣青年，連同數十名氣息森然的金甲天兵，緊隨其後。
    “天呐，步步生蓮！我隻在古籍上見過這等記載！”
    “帶頭的那位，應該就是此次上界道統派來的主事之人，玉虛天的淩雲子上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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