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6章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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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換做以前,江晚絮一定會聲嘶力竭地去辯解,去爭吵,去證明自己的清白。
    可現在……
    她連一絲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
    隻覺得,無比的疲倦,和徹骨的可笑。
    她想起過去無數次徒勞的辯解,想起他永遠偏袒江芊妤的眼神,想起自己被推下樓梯時他冷漠的臉。
    原來,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偏見,真的可以根深蒂固到這種地步。
    她不配擁有才華。
    她所有的成就,都一定是為了針對江芊妤。
    真是……可笑至極。
    江晚絮沒有爭辯。
    沒有解釋。
    甚至沒有力氣憤怒。
    在葉寒喋喋不休的指責中,她隻是抬起發軟的手指,從蘇洛敏手中拿過手機,輕輕地,按下了那個紅色的掛斷鍵。
    “嘟……嘟……嘟……”
    聽筒裏傳來一陣尖銳刺耳的忙音。
    葉寒所有的斥責,戛然而止。
    他愣住了。
    他握著手機,站在原地,如遭雷擊。
    這……是江晚絮第一次,主動掛斷他的電話。
    沒有哭鬧,沒有解釋,甚至沒有一句反駁。
    就是這樣,用一種近乎輕蔑的沉默,徹底地切斷了與他的所有交流。
    這種徹底的、不屑一顧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反駁都更具衝擊力。
    像一記無聲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臉上。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像是無數隻冰冷的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心髒。
    江晚絮。
    那個把他當成全世界的女人。
    那個無論他怎麽冷待,都會紅著眼圈,小心翼翼湊上來的女人。
    那個隻要他皺一下眉,就會緊張的手足無措的女人。
    她竟然,掛了他的電話。
    在他質問她的時候。
    在他為芊妤討公道的時候。
    她甚至,連一句辯解都沒有。
    這種被徹底無視的感覺,比被她痛罵一頓還要讓他難以忍受。
    仿佛他葉寒在她江晚絮的世界裏,已經淪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笑話。
    他煩躁地在辦公室裏來回踱步,心裏的火越燒越旺,卻找不到任何出口。
    他想再打過去,狠狠地質問她這算什麽態度。
    可手指懸在撥號鍵上,卻遲遲按不下去。
    他怕什麽?
    是怕她再掛一次?
    還是怕,聽到她那把什麽都不在乎的、清冷到極致的聲音?
    葉寒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不敢。
    蘇洛敏的公寓裏。
    江晚絮掛斷電話後,便又昏沉地睡了過去。
    高燒讓她的大腦像一團被煮沸的漿糊,混沌,遲鈍。
    蘇洛敏看著她蒼白的小臉,心疼地對著手機罵了一句:“人渣!”
    她想也不想地將葉寒的號碼,徹底拉黑。
    從此山高水遠,再無瓜葛。
    手機剛放下,屏幕又亮了起來。
    是一個陌生的京市本地號碼。
    蘇洛敏皺起眉,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記者,想直接掛斷。
    “等一下……”
    床上的江晚絮卻忽然開了口,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她的眼睛並沒有睜開,長長的睫毛還在微微顫抖。
    “給我……”
    蘇洛敏有些不解,但還是把手機遞了過去。
    江晚絮沒有看屏幕,隻是憑著一種近乎本能的直覺,劃開了接聽鍵。
    她將手機放在耳邊,沒有出聲。
    聽筒裏,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像是在醞釀情緒。
    隨即,一個男人刻意放得溫和,卻依舊透著一股居高臨下味道的聲音,響了起來。
    “晚絮啊……是爸爸。”
    江晚絮的嘴角,無聲地向上勾起了一抹細微的、冰涼的弧度。
    爸爸?
    多麽遙遠又可笑的稱呼。
    她還以為,這個人,早就忘了自己還有個女兒叫江晚絮。
    “嗯。”
    她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單音節。
    電話那頭的江父,似乎沒料到她會是這種反應,又頓了一下。
    在他預想中,她要麽是受寵若驚,要麽是哭訴委屈。
    但這一個冷淡的“嗯”,卻讓他準備好的一肚子說辭,都卡在了喉嚨裏。
    “那個……網上的事情,爸爸都看到了。”江父清了清嗓子,繼續扮演著慈父的角色,“你……受委屈了。”
    “之前,是家裏人誤會你了。”
    “爸爸在這裏,替你哥哥們,還有芊妤,跟你道個歉。”
    江晚絮在心裏冷笑。
    道歉?
    在她被江明宇掐著脖子,按在地上打的時候,他在哪裏?
    在她被江明澤指著鼻子,罵她不知廉恥給江家丟人的時候,他在哪裏?
    在她被江芊妤陷害,被他們所有人聯手推下樓梯的時候,他又在哪裏?
    現在,她的論文震驚了世界。
    她江晚絮這個名字,成了無數人仰望的存在。
    他倒想起來,自己是她爸爸了。
    “晚絮啊,你看,你身體也剛好,總在外麵住著也不是個事兒。”
    “回家來吧。”
    “爸爸讓阿姨給你燉了你最愛喝的烏雞湯,給你補補身子。”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呢?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江父的語氣,充滿了“寬宏大量”的施舍感。
    仿佛他願意讓她回家,是給了她天大的恩賜。
    仿佛她之前所受的所有傷害,所有痛苦,都可以用一碗湯,一句“過去了”,就輕飄飄地一筆勾銷。
    江晚絮聽著,忽然覺得很沒意思。
    她腦海裏,卻莫名浮現出母親臨終前,拉著她的手,一遍遍囑咐她要“聽爸爸的話”的畫麵。
    那份生育之恩,如同最後一根看不見的蛛絲,還牽連著她。
    也好。
    那就回去一趟。
    不為和解,不為親情。
    隻為,親手斬斷這最後一絲牽連。
    也為了看一場早就預知了結局的,滑稽戲。
    “好。”她輕聲應道。
    “什麽時候?”
    江父大喜過望,連忙道:“就今晚!我讓你三哥去接你!”
    “不用了。”江晚絮淡淡地拒絕,“我自己過去。”
    說完,她便掛了電話。
    一旁的蘇洛敏,已經聽得目瞪口呆。
    “晚絮你瘋了?!你還真要去?”
    “那是什麽龍潭虎穴你不知道嗎?你現在這身體,去了不是任人宰割?”
    江晚絮緩緩睜開眼,那雙因高燒而顯得格外清亮的眸子裏,一片平靜。
    “洛敏,放心。”
    “我不是回去當女兒的。”
    “我是回去……當客人的。”
    一個,馬上就要離席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