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衛東，你真把九籠寨當你家了是嗎？”
    張衛東的嗓門大，馬保國的嗓門更大：
    “這裏是九籠寨，請記住你的身份，這裏不是你耍少爺脾氣的地方。”
    馬保國是真的很生氣。
    現在是農忙搶收的關鍵時期。
    九籠寨連空氣裏都飄著“搶時間、保收成”的緊迫感。
    這個節骨眼上，任何耽誤生產的事，都是天大的過錯。
    為了不在這個特殊的時期鬧到治安所，馬保國今天已經憋了一肚子火了。
    在老馬頭家，馬大山是無辜受害者，他得陪著笑臉安撫。
    對周青，還好周青有求於他，給了他幾分薄麵。
    到了張衛東這裏，他馬保國不想再受氣。
    “馬隊長，我……”
    張衛東被馬保國的突然暴怒嚇了一跳。
    他氣勢瞬間就弱了下來。
    “我告訴你，我來不是和你商量的，是來通知你的！”
    馬保國盯著張衛東，語氣冰冷：
    “明天早上的生產動員大會，我會讓人把你抬過去。”
    “你要是不當眾給周青同誌道歉，主動賠償求得他的原諒，我不僅扣你全月工分，還以‘妨礙生產’給你記嚴重警告，寫進你的知青檔案裏！”
    發泄完怒火，馬保國根本不給張衛東辯解的機會。
    一甩衣袖，頭也不回地走了。
    宿舍裏，張衛東臉色煞白，渾身顫抖，拳頭攥得咯咯響。
    心裏把周青和馬保國罵了千百遍。
    但偏偏他不敢說出一個“不”字來。
    扣工分對他來說都不算什麽。
    他這一次下鄉還是帶了一些家底的，不至於餓肚子。
    但是知青檔案可萬萬不能被寫上“妨礙生產”的記錄啊！
    當然了，這一夜張衛東是如何的徹夜未眠，暫且不表。
    第二天淩晨五點半，寨子口的銅鑼聲準時響起。
    這是起床上工的號角。
    周青和林婉兒也麻利地起床。
    有了煤油燈作伴，雖然周青已經搬到大廳去睡了。
    但是林婉兒這一夜也睡得十分的安穩。
    因此她聽到囉身就來了。
    煮了點粥，熱了剩狗肉。
    兩人六點半不到就趕到村口曬穀場。
    這裏已經人山人海，村民和知青們都扛著農具，等著動員大會。
    馬大山和他老爹也站在人群中。
    看到周青和林婉兒，他馬上就是朝著周青走來。
    光著膀子的他，後背纏著厚厚的紗布，臉色還有些發白。
    “怎麽樣？死不吧？”
    周青笑看著馬大山，調侃式地問道。
    馬大山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
    “看在你送了我那麽多吃的份上，我原諒你了。”
    “我用你原諒？打你的又不是我。”
    周青白了馬大山一眼。
    “那我畢竟是替你……”
    馬大山想要爭辯。
    可此時馬保國帶著幾個大隊幹部走上臨時搭的土台。
    敲了敲手裏的銅鑼，打斷了馬大山後麵的話。
    “農忙搶收，時間寶貴，但在動員大會之前我要說兩句題外話。”
    馬保國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被兩個知青抬著的張衛東身上。
    “昨天寨子裏發生的鬥毆傷人事件，影響極其惡劣！”
    馬保國一副怒氣淩然的模樣：
    “事情的來龍去脈，大家心裏都有數，我就不浪費時間重複了。”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提高：
    “在這裏，我要對張衛東知青口頭批評！身為讀書人，不好好接受再教育，反而帶頭惹是生非，影響生產秩序，耽誤生產進度，行為極其不可取！”
    台下頓時響起竊竊私語，不少村民看向張衛東。
    這讓張衛東心裏的仇恨之火越甚。
    連村民好奇的目光都被他解讀成嘲笑。
    “下麵，有請張知青和周知青上台。”
    馬保國繼續說道：
    “有什麽矛盾，今天一次性解決！解決不了，該按規定處理就按規定處理，誰也別想耽誤搶收！”
    張衛東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因為他知道馬保國後麵的那一句話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心裏把馬保國罵了個狗血淋頭，卻隻能咬著牙，被知青抬上土台。
    周青則從容不迫地走上去，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目光卻從頭到尾都沒落在擔架上的張衛東身上。
    仿佛身旁就是一團空氣。
    周青擺明了不想先開口。
    張衛東被台下數百道目光盯著，如芒在背，隻能硬著頭皮先開口。
    聲音幹澀：
    “周青同誌，昨天是我的過錯，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張衛東的聲音不小。
    但周青卻仿佛沒聽見一樣。
    “周青，你不要太過分了！”
    張衛東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氣瞬間衝了上來，怒問道：
    “我都已經道歉了，你還想怎麽樣？”
    “張衛東，你是三歲小孩嗎？”
    周青終於轉頭俯瞰著他，眼神裏滿是戲謔：
    “不是每一句‘對不起’，都能換來‘沒關係’。”
    “你昨天拿石頭砸我的時候，怎麽沒想過說‘對不起’？”
    “馬大山替我擋石頭，後背流血不止的時候，你怎麽不說‘對不起’？”
    “現在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就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揭過？你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台下瞬間炸開了鍋：
    “是啊！這道歉態度是不夠誠懇。”
    “昨天我聽我家小孩說，確實是他想搶周知青的東西在先的。”
    “真是搶劫啊？膽子不小啊！這要真鬧起來怕是要吃花生米吧？”
    “張知青，你們之前的破事我不想理，可你別耽誤我們大家上工啊！”
    村民們的議論聲和眼神，比腿上的箭傷還要讓張衛東疼。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怎麽會這樣？
    “要不這樣吧，我現在給你另一條腿再補一箭，然後我對你說聲‘對不起’，這事就算扯平了，怎麽樣？”
    在張衛東顏麵掃地，快要氣炸的時候，周青突然開口說道。
    “周青……你欺人太甚！”
    張衛東氣得渾身發抖。
    傷口都跟著疼起來，他恨不得撕了周青。
    “如果你認為我是在欺你，那就是欺你吧！馬隊長，我不接受這樣的道歉。”
    周青轉頭看向馬保國，語氣平靜：
    “你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吧，別耽誤大家搶收。”
    說完，周青轉身就要下台。
    “等等！”
    馬保國急忙上前攔住周青。
    隨即眼神冰冷地盯著張衛東：
    “張知青，如果你是這個態度，浪費大家的時間，影響了搶收，那後果你自負！”
    馬保國的警告已經是不言而喻。
    張衛東死死地咬著後槽牙。
    看著台下越來越不滿的目光，淚水終於是衝破了他的眼眶。
    “周青同誌，都是我的錯，我願意給你補償，二十塊，請你原諒我。”
    張衛東這話一出，台下再次炸了鍋：
    “什麽？二十塊？”
    “沒看出來，這張知青這麽有錢啊！”
    “我半年的積蓄也才十五塊。”
    “要是誰給我二十塊，我也願意挨一箭。”
    然而，就在台下震驚一片的時候。
    周青卻是怒嘯道：
    “二十塊，你打發叫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