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雖濃，但周青家的院子裏卻火光通明，人聲鼎沸。
    馬大山帶著幾個昔日的二流子兄弟幹勁十足。
    他們可不管什麽刀法，上去就是劈、砍、剁、切。
    一百多斤的野豬很快就被大卸八塊。
    “周哥，這野豬肉真肥啊！回頭我得燉鍋大的，好好地犒勞一下自己。”
    馬大山一邊嚷嚷，臉上樂開了花。
    “你不是著急著要回去嗎？現在不怕你爹打斷你的腿了？”
    周青調侃地看著馬大山。
    其實馬大山本性不壞。
    耍橫隻是他想要證明自己的一種方式。
    殊不知這種方式非但不能讓他贏得尊重。
    反而坐實了他二流子的事實。
    “我現在要是扛著半扇豬回去，他非但不會打斷我的腿，他還得管叫我爹。”
    馬大山臭屁地說道。
    在這個資源緊缺的年代，誰能獲得資源，誰就是爺！
    “你上一邊去，說什麽胡話呢？沒大沒小的。”
    然而，馬大山話音剛落，一旁的馬保國上來就是一腳：
    “還有，這是周青的獵物，你拿一點意思意思就行了，你還想要半扇？你怎麽不去搶？”
    馬保國還是比較正直的。
    周青辛苦獵來的豬，拿一點是人情。
    拿多了，那就是不懂事了。
    “二叔，我就開個玩笑，你別當真啊！”
    馬大山連連告饒。
    不過有馬大山這活寶在插科打諢，院子裏的氣氛倒是更加活絡了。
    “不過周青，這野豬難得，你留點自己吃，明天我給你和山子批假，早點到鎮上去賣了。”
    馬保國對周青說道。
    “隊長，反正我也不缺錢，要不明天就把這豬肉分給大家。”
    周青說道。
    這野豬周青一開始就沒打算賣。
    他又不缺錢。
    如果給整個寨子的人都送上半斤八兩的。
    這個人情對林婉兒當選掃盲班老師應該會很有幫助的。
    “周青，有些話我也不好明說，但是我覺得你還是拿去賣了比較好。”
    馬保國皺著眉頭，有些隱晦地說道。
    就在周青想要追問為什麽的時候。
    馬大山搶先一步氣憤道：
    “就是，周哥，這是你獵來的，憑什麽分給他們？”
    “當年我二叔就是這十裏八鄉響當當的獵戶，整個寨子誰敢說沒受過我二叔的恩惠？”
    “可到頭來，我二叔被打斷腿的時候，誰又為我二叔說過一句好話？”
    馬大山越說越激動：
    “就剛剛，我要大家一起去山上尋你的時候，除了我這三位兄弟和我二叔，就沒一個人願意……”
    “好了，山子，你少說兩句。”
    見到馬大山越說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
    馬保國沉聲打斷道。
    馬大山這才憤憤不平地閉上嘴。
    周青可不是愣頭青。
    已經大概明白他們的意思了。
    其實城裏人都覺得農村民風淳樸。
    可真正的農村，最是人情冷暖。
    “行，我明白了，明天我就和山子去鎮上把豬肉賣了。”
    周青說道。
    很快，野豬肉就分完了，隻剩下院子中央那具碩大的狼王屍體。
    馬保國走上前，蹲下身仔細打量著狼王的皮毛，眼神裏滿是珍視：
    “這狼皮可是寶貝啊！毛色光亮，毫毛無損，價值不菲，要是剝壞了可就可惜了”
    殺豬不需要什麽技術。
    打不了就是賣相不好看。
    剝狼皮可是技術活。
    他們都不是獵戶，都沒有這技藝啊！
    “要是我二叔在，肯定能三下五除二，把這整張狼皮完整剝下來。”
    馬大山有些遺憾地說道。
    “那請你二叔來幫忙行不行？”
    周青問道。
    周青也想認識一下馬大山的二叔馬天元。
    這個曾經最好的獵戶，上一世周青和他並沒有什麽交集。
    但是關於他的傳說可沒少聽。
    馬大山撓了撓頭，為難道：
    “周哥，我二叔他自從……他現在閉門不出，脾氣古怪，不好請啊！”
    當年馬天元被趙老三打斷腿，不僅成了跛子，性子也變得孤僻暴躁。
    平日裏連家門都很少出，更別說幫人做事了。
    “你帶我去，我親自請。”
    周青沉吟了一下說道。
    “我可不去，他最瞧不上我，每次見他，免不了一頓臭罵。”
    馬大山把頭搖成了波浪。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打心底害怕自己的二叔。
    “瞧你那點出息，跟個娘們一樣，以後別說你認識我。”
    周青鄙夷地看著馬大山。
    馬大山明知道這是周青的激將法。
    可偏偏他還真就吃這一套。
    “誰說我是娘們？我帶你去，不過可說好，你要挨了罵，可不關我的事兒。”
    馬大山梗著脖子說道。
    周青笑了笑，對馬保國他們說道：
    “隊長。還有幾位兄弟，今天多謝了。你們都帶點肉回去，我和山子去找一下馬天元。”
    周青給幾人都拿了一大塊肉。
    每塊少說都有十幾斤。
    馬保國他們是推辭的，給太多了。
    但是周青堅持，他們也隻能樂嗬嗬地接受了。
    這些肉帶回去，可以給家人改善不少夥食了。
    周青的大方，也徹底贏得了他們的尊重。
    馬保國他們走了之後，周青交代林婉兒不要離家。
    他拎著一大塊肉，和馬大山一起朝著馬天元的家而去。
    馬天元的家稍顯偏僻。
    院子破敗不堪，院牆塌了半邊，連院門都沒有。
    由於夜色太暗，周青和馬大山走進院門才看見，一個略顯邋遢的老頭坐在門檻上抽旱煙。
    其實馬天元的年紀不大，隻有四十多。
    隻是胡子拉碴，給人一種六十往上的既視感。
    “二……二叔。”
    看見馬天元，馬大山頓時氣勢弱了大半。
    連聲音都有些發顫。
    周青也急忙開口：
    “馬二叔，我叫周青，新來的知青。”
    馬天元抬眼，那雙毫無生氣的眼睛看了看周青。
    隨即又低下頭抽起了旱煙，完全沒有搭理周青的意思。
    周青也不覺得尷尬，將野豬肉掛在門檻旁，誠懇道：
    “我今日進山獵到一頭野豬和一頭狼，這豬肉是孝敬你的。同時也想請你幫忙剝張皮。”
    周青開門見山。
    然而，聽到周青獵到了野豬和狼，原本給人一種死氣沉沉的馬天元突然抬頭。
    雙眼閃過一抹精光。
    就這一個眼神，雖然不是落在馬大山的身上的。
    可馬大山卻嚇得連退了兩步。
    糟糕了，二叔生氣了。
    馬大山心裏想著。
    早知道他就不應該帶周青來了。
    二叔曾經是獵戶，現在是廢人。
    周青說自己獵到了野豬和狼，這明顯有在二叔麵前炫耀的嫌疑。
    就在馬大山害怕得腿肚子都在打顫，以為二叔會大發雷霆的時候。
    馬天元卻是拄著拐杖站起來，聲音有些沙啞道：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