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夜色尚未褪盡。
    九籠寨的石板路上就傳來了板車軲轆滾動的輕響。
    周青拎著手電筒在前引路，馬大山拉著裝滿野貨的板車跟在後麵。
    兩人動作輕緩，卻還是驚動了隔壁的柳媚娘。
    柳媚娘趴在窗縫裏，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眼底瞬間閃過一抹陰狠：
    “狗東西，這麽早出去賣野貨，這次定要抓你個現行！”
    她連衣服都沒來得及仔細穿好，胡亂套上外套，就悄摸摸地跟在兩人身後。
    為了不打草驚蛇，柳媚娘隻是不遠不近地吊著。
    周青和馬大山一路上說說笑笑，壓根沒察覺到身後這條“小尾巴”。
    翻過高山，等周青二人趕到鎮上時，天已經蒙蒙亮。
    路上行人寥寥，國營飯店的大門還緊閉著。
    兩人隻好蹲在飯店門口等著。
    “周哥，你說他們真的會要這些東西嗎？”
    馬大山揉了揉發酸的胳膊問道。
    要是人家不收，他們這些天的辛苦就白費了。
    “放心吧！回頭賺了錢，咱倆一人一半。”
    周青自信地說道。
    雖然這些野貨在寨子裏，隨地可見。
    但鎮上的人就好這口。
    沒過多久，王經理就騎著自行車來了。
    看到兩人，王經理臉上堆起熱情的笑：
    “周兄弟，來的挺早啊！快進來。”
    他打開店門，把兩人迎進去。
    “正好來鎮上辦點事兒，就早了點。”
    周青客套道。
    王經理也不拖遝，很快就拿出秤來稱重。
    “幹菌子和幹竹筍一共五十六斤，質量真好，給你算一塊五一斤；新鮮的野山菌和竹筍八十一斤，八毛一斤。”
    王經理一邊稱重一邊算賬：
    “總共一百四十八塊八，給你湊個整，一百四十九塊！”
    馬大山聽得眼睛都直了，手裏接過王經理遞來的錢，手指都在發抖。
    這玩意兒真這麽值錢？山上到處都是，這不是撿錢嗎？
    周青也挺滿意，笑著道謝：
    “多謝王經理，以後我隔幾天就來一趟。”
    “好說，有多少我收多少，隻是……”
    王經理說著，轉身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小紅本，遞給周青：
    “你也知道現在是計劃經濟，私下收你的東西終究違規。”
    “我用你上次給的錢，托關係給你辦了張定向收購證。”
    “有這東西，咱以後交易就名正言順，都安全。”
    私下交易雖然能讓王經理小賺一筆。
    可他已經貴為經理了，算是鐵飯碗。
    冒險有些不值當。
    周青眼睛一亮，接過小紅本一看，上麵寫著“國營飯店定向收購憑證”。
    蓋著的是公社的公章。
    這東西可是好寶貝。
    有了它，“投機倒把”的帽子就再也扣不到他頭上了。
    這東西可不是尋常人能辦不下來。
    看來這王經理絕不是表麵上那麽簡單。
    周青當即上前一步，用身體擋住門口的視線。
    不動聲色地抽出兩張大團結塞到王經理手裏：
    “王經理費心了，這點心意你收下。”
    兩世為人，周青很清楚沒有油水的事情，是做不了多久的。
    以後每次來賣貨，都不能少了王經理的好處。
    王經理眼底閃過一絲讚賞，也不推辭：
    “周小兄弟是個聰明人，以後有好貨盡管送過來！”
    “好說，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周青笑著和王經理告辭。
    隻是周青不知道的是。
    這一切都被躲在對麵街的柳媚娘看在眼裏。
    雖然她沒看見周青賄賂王經理。
    但她看見王經理給周青一遝錢了。
    這明顯就是在交易。
    “狗東西，這下天王老子來了也保不住你。”
    柳媚娘惡狠狠地說著，馬上就轉身離去。
    她記得鎮上有一個投機倒把辦公室。
    隻要她去舉報，從周青的身上搜出贓款，周青必死無疑。
    就在柳媚娘轉身離去的時候，周青和馬大山也正好走出國營飯店。
    馬大山正好看見柳媚娘的背影。
    “周哥，那是不是柳……”
    馬大山剛要開口。
    可卻被周青一把拽住。
    “閉嘴，別東張西望！”
    周青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馬大山被周青這模樣嚇了一跳。
    順著周青的目光看去，隻見不遠處的巷口，站著兩個身材壯碩的漢子。
    兩人正在和路人打聽著什麽。
    馬大山不認識這兩人，但是周青認識。
    這兩人正是趙老大和趙老四——趙老三的大哥和四弟！
    趙老三失蹤多日，這兩人不在山裏找人，反而出現在鎮上。
    周青心裏本能地警鈴大作。
    “走跟上去。”
    周青偽裝成路人，跟在趙老大和趙老四的身後。
    “大哥，咱在這兒能打聽兩天了，哪裏有三哥的消息？”
    趙老四語氣帶著不滿，顯然不願在這兒浪費時間。
    趙老大臉色陰沉：
    “老三失蹤這麽久，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隻能碰碰運氣。”
    “可是……”
    趙老四想要說什麽，但趙老大卻打斷道：
    “別可是了，你去集市和一些工廠門口問問，有沒有獵人擺攤賣貨。我去藥材鋪問問。”
    “你去藥材鋪問什麽？”
    趙老四奇怪道。
    “老三這次進山是為了挖七葉一枝花，如果老三是被人陰了，那人拿了七葉一枝花肯定會拿去賣。”
    “大哥，三哥力大無窮，經驗豐富，怎麽可能有人能陰他？”
    趙老四嘟囔著。
    但被趙老大瞪了一眼，也隻能悻悻轉身往集市方向走去。
    趙老大則朝著鎮上的藥材鋪大步流星地去了。
    聽到這裏，周青的心猛地一沉。
    千算萬算，他倒是漏了這一茬。
    那株七葉一枝花，他早就賣給了和善堂的老先生了！
    如果趙家順著這條線索追查下去，還真有可能會查到他身上。
    “不對，和善堂那老先生不認識我，就算查到那兒，也未必能找到我。”
    周青強壓下心頭的慌亂，暗自盤算：
    “不過保險起見，還是得趕緊回寨子，跟師傅商量一下。”
    “周哥，咋了？”
    馬大山見他臉色凝重，忍不住小聲問道。
    “走，去供銷社，然後趕緊回寨子！”
    周青不再猶豫，拉起馬大山就往外走。
    從供銷社拿到了高考複習資料，周青和馬大山便馬不停蹄地回寨子。
    而他們剛離開鎮子沒多久，柳媚娘就帶著投機倒把辦公室的人趕到了國營飯店。
    飯店裏隻有一個服務員在打掃衛生，看到一群人闖進來，嚇了一跳：
    “你們幹啥的？”
    “剛剛是不是有人來這兒賣野貨了？”
    柳媚娘急著邀功，上前一步追問道。
    “是啊，剛走沒多久。”
    服務員如實回答。
    “同誌，他肯定是收到風聲跑了！”
    柳媚娘轉身對“投機辦”的領導說道：
    “他跟我一個寨子的，現在跟我回去，定能抓他個人贓並獲！”
    領導人臉色陰沉，瞪了服務員一眼：
    “你們國營飯店好大的膽子，敢私下收購野貨！等抓到人，再來收拾你們！”
    說完，他大手一揮：
    “走，跟她回寨子！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