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中間值與極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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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苑暖閣近在眼前,花香鳥語,靈氣氤氳,一派歲月靜好。
    莫澤淵的腳步卻比往日沉重半分。窺天鏡中看到的景象,那雙冰冷厭惡的眼睛,如同烙印,刻在他識海深處。
    他推開門。
    沈林風正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手裏拿著一件縫製了一半的小衣,陽光透過窗欞,在她身上鍍上一層柔光。聽到動靜,她抬起頭,臉上立刻綻開溫婉驚喜的笑容,放下針線起身迎上來:“師尊,您來了。”
    她的眼神清澈,笑容恰到好處,帶著全然的依賴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被精心丈量過的羞澀。
    完美無瑕。
    莫澤淵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銳利如劍,仿佛要穿透這層精致的皮囊,直視其下那個截然不同的、充滿恨意的靈魂。
    沈林風被他看得心中微微一凜,麵上卻不露分毫,反而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疑惑和不安,微微低下頭:“師尊…為何這般看著弟子?可是…弟子哪裏做得不對?”
    她的聲音輕柔,帶著細微的顫抖,將一個害怕夫君不悅的小女子姿態演繹得淋漓盡致。
    莫澤淵收斂了目光中的銳利,心中卻冷笑更甚。
    演得真好。
    若非窺天鏡所見,他幾乎又要被這惟妙惟肖的表演騙過去。
    “無事。”他淡淡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徑直走到桌前坐下。
    沈林風暗暗鬆了口氣,連忙上前為他斟茶,動作流暢自然,水溫恰到好處。
    莫澤淵接過茶盞,指尖無意間觸碰到她的手指。
    沈林風像是被燙到一般,迅速縮回手,臉頰飛起兩抹紅暈,眼神躲閃,一副羞怯難當的模樣。
    莫澤淵端著茶盞,看著杯中清亮的茶湯,心中那股荒謬感和被愚弄感再次翻湧。
    極致恨意下的極致表演。
    這異世之魂,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存在?竟能將兩種極端情緒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
    他修無情道千年,追求的是太上忘情,是天心淡然,是萬物不縈於懷。愛恨情仇於他,若是處理不好,便是阻礙飛升的業障。
    他習慣於掌控,習慣於平衡,習慣於站在雲端俯視眾生紛擾,自身不染塵埃。
    所以,當初即便對原主沈林風也能在權衡之後,毫不猶豫地將她舍棄。因為那符合宗門的利益,符合他道心的“平靜”。
    可現在這個…
    她就像一團燃燒著極端火焰的冰。
    要麽愛,要麽恨,沒有中間值。
    這種決絕的、非黑即白的理念,與他所追求的道,截然相反,甚至可說是…背道而馳。
    她是他平靜道心上的一個突起,一個變數,一個可能引燃一切的…火星。
    他本該在她尚未成氣候時,便將她徹底抹殺,以絕後患。這才是最符合他利益和道心的選擇。
    可是…
    為何下不去手?
    是因為那與他血脈相連的孩子? 還是因為…那異魂本身?
    莫澤淵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杯壁。
    他想起了窺天鏡中,她在伏魔穀醒來時那冰冷又充滿生命力的眼神,想起了她為了活下去與魔物搏殺時的狠戾果決,想起了她明知恨他卻又不得不虛與委蛇時的掙紮與算計…
    那種強烈的、蓬勃的、哪怕身處絕境也要掙紮求存的靈魂力量,與他千年來看慣的順從、敬畏、乃至癡戀,都完全不同。
    像沉悶死水裏投入的一塊燒紅的烙鐵,嗤啦作響,帶來破壞,卻也帶來一種令人心悸的…鮮活。
    他厭惡這種失控的感覺,卻又無法自控地被這種極端所吸引。
    就像常年居於冰原的人,驟然看到熊熊烈火,明知危險,卻仍會被那耀眼的光芒和溫暖所誘惑。
    這是一種極其矛盾而危險的吸引力。
    “師尊?茶涼了,弟子為您換一盞?”沈林風輕柔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她正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眼中滿是關切。
    莫澤淵抬眸,對上那雙看似清澈無辜的眼睛。
    此刻,這雙眼睛裏映著他的影子,專注而依賴。
    但他知道,這雙眼睛的深處,藏著怎樣的冰冷和譏諷。
    他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衝動,想要撕破這層偽裝,想要看看那冰層下的火焰真正燃燒起來,會是何等模樣。
    會不會…比他千年來看過的所有風景,都要驚心動魄?
    “不必。”他放下茶盞,聲音依舊平淡,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近日宗門事務繁多,冷落你了。”
    沈林風微微一愣,似乎沒料到他會說這個,隨即連忙搖頭,語氣真誠:“師尊說的哪裏話,宗門大事為重,弟子豈敢心存怨懟。隻要…隻要師尊心裏偶爾能記掛著弟子和念兒,弟子便心滿意足了。”
    又是這種以退為進、全然的“理解”和“包容”。
    莫澤淵心中冷笑,麵上卻緩和了神色,甚至伸手,輕輕拂過她垂落的一縷發絲。
    指尖觸及她細膩的皮膚,能感受到她瞬間的僵硬和強忍下的戰栗。
    “你能如此想,很好。”他語氣溫和,目光卻如同實質,細細描摹著她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隻是,本尊倒希望你…能有些小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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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林風徹底怔住,眼中真實的錯愕一閃而過。
    莫澤淵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繼續慢條斯理地道:“太過懂事,反倒失了真性情。本尊記得,你從前…雖也恭順,卻偶爾也會有些小脾氣。”
    他在試探。
    試探她繼承了原主多少記憶,試探她會如何應對。
    沈林風的心猛地提了起來。
    他今天太反常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是發現了什麽?還是單純的…突發奇想?
    她迅速穩住心神,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窘迫和懷念,微微嘟囔道:“師尊還說呢…都是年少不懂事,如今想想,實在羞愧…弟子如今隻想安分守己,照顧好念兒,不敢再有半分逾越…”
    她將原因歸結於“長大了”、“懂事了”,完美避開了對原主具體脾性的描述。
    莫澤淵眼底幽光一閃,不再追問,收回手,轉而問道:“念兒呢?”
    “乳母剛喂了奶,玩了一會兒,睡著了。”沈林風鬆了口氣,連忙回答。
    “嗯。”莫澤淵起身,“去看看。”
    兩人一前一後走向內室。
    看著莫澤淵挺拔冷漠的背影,沈林風手心微微沁出冷汗。
    剛才那一刻,她幾乎以為他要撕破臉了。
    這個男人,比她想象的還要敏銳難纏。
    看來,之後的戲,要演得更加小心,甚至…要適時加入一些無傷大雅的“真性情”了。
    莫澤淵站在搖籃邊,看著兒子恬靜的睡顏,眼神複雜。
    這個孩子,是他與那個異世靈魂的連接,是仇恨與算計下的產物,卻也是他無法割舍的血脈。
    極端恨意中誕生的生命。
    與他追求中間值的道心,何其矛盾。
    就像他的名字,莫念。
    莫敢念,莫能忘。
    他伸出手指,極輕地碰了碰孩子柔軟的臉頰。
    或許…
    將這團極端的火留在身邊,時刻感受那份灼熱與危險,本身就是對他千年冰封道心的一種…淬煉?
    他忽然很想知道,當這團火發現她的恨意早已被洞悉,她的表演早已被看穿時…
    會露出怎樣有趣的表情?
    是更加瘋狂地恨他? 還是會…有別的可能?
    莫澤淵收回手指,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冰冷幽深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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