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辦公室。
    孫局長給何雨水倒了一杯熱水，臉上的表情緩和了許多，帶著一副典型的領導派頭。
    “小同誌，坐吧。有什麽事情，慢慢說，不要激動。組織上是相信群眾的，也一定會為人民群眾解決困難。”
    他一開口，就想把事情的調子給定下來——這是一次組織為群眾解決困難的內部調解，而不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政治鬥爭。
    何雨水捧著搪瓷缸子，感受著掌心的溫度，卻沒有喝。
    她抬起頭，看著孫局長，眼神清澈而冷靜。
    “孫局長，事情的經過，我想您剛才在外麵已經聽清楚了。我就不再重複了。”
    “我今天來，隻為兩件事。”
    “第一，查賬。我要知道，從我父親何大清離開北京去保定的那一天起，到今天為止，他通過郵局，一共往我們家寄了多少封信，多少筆錢。我要看到每一筆匯款的存根記錄。”
    孫局長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查十年的賬，這工作量可不小。
    但他看何雨水的架勢，知道這事兒躲不過去，便點了點頭：“這個要求是合理的。我會安排人立刻去檔案室查。小劉！”
    他衝著門外喊了一聲。
    剛才那個胖大姐，此刻正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一樣站在門外，聽到召喚，連忙推門進來，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
    “孫局長……”
    “你，立刻去檔案室！把過去十年，所有從保定寄往南鑼鼓巷95號，收款人是何雨水或者何雨柱的匯款單存根，全都給我找出來！一張都不能少！”孫局長厲聲命令道。
    “是是是！”胖大姐如蒙大赦，轉身就跑，仿佛身後有狼在追。
    “小同誌，你看，你的第一個要求，我們正在辦。”孫局長轉回頭，臉上又掛上了溫和的笑容，“那你的第二個要求呢？”
    何雨水將水杯輕輕放在桌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第二，賠償。”
    這兩個字一出口，辦公室裏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孫局長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他盯著何雨水，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賠償？小同誌，這個說法，恐怕不妥當吧？目前事情還沒調查清楚，到底是我們郵局的責任，還是其他環節出了問題，都還不好說。我們現在能做的，是幫你把事實搞清楚。”
    他想把皮球踢出去。
    何雨水卻根本不接招。
    “孫局長，我們不用討論責任在誰。事實就是，錢，從你們郵局寄出。我們，在家裏，沒收到。這筆錢，就在你們郵局的係統裏，消失了。”
    她頓了頓，語氣平靜地像是在陳述一個科學事實。
    “按照我們國家目前的法律，儲戶的錢在銀行丟失，銀行要負責。那麽，人民群眾的匯款在郵局丟失，郵局，是不是也應該負責？”
    孫局長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這個邏輯，無懈可擊。
    “孫局長，我們先不算這十年來，那些錢如果存銀行能有多少利息。我們就隻算，這筆錢對我們兄妹倆造成的損失。”
    何雨水的聲音，開始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淒涼。
    “我哥，何雨柱，為了養活我，初中沒畢業就輟學去當了學徒。他本可以有更好的前途。”
    “我，何雨水，長期營養不良，前幾天剛在學校暈倒，被老師送進了醫院。這是醫院的診斷證明和欠費單。”
    她從書包裏，又拿出了那幾張帶著折痕的紙，放在了桌上。
    “如果我父親寄來的錢我們能收到，我哥不會失去讀書的機會，我也不會餓到差點死掉。”
    “這筆損失，是精神上的，是身體上的，更是我們兄妹倆被偷走的十年人生。孫局長，您說，這筆賬，該怎麽算？”
    孫局長看著桌上那張“營養極度不良”的診斷書，額頭上開始冒汗。
    他怕的不是賠錢。
    他怕的是這事兒鬧大！
    一個支援國家建設的老工人，省吃儉用寄錢回家養活一對兒女。
    結果錢被郵局弄丟了，導致兒子輟學，女兒餓暈。
    這要是被報紙捅出去，標題他都想好了——《是誰，偷走了英雄兒女的十年？》。
    到那個時候，別說他這個局長，就是市局的領導，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他終於意識到，眼前這個看起來瘦弱的少女，根本不是什麽不懂事的小丫頭。
    她是一顆被引信點燃的炸彈！
    處理不好，隨時都會粉身碎骨！
    “小同誌……你……你想要多少賠償？”孫局長艱難地開口，聲音都有些沙啞了。
    他決定妥協。
    破財消災。
    何雨水靜靜地看著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她的心裏，【項目管理係統】的界麵正在飛速刷新。
    【談判目標：獲取最大化“啟動資金”。】
    【對方軟肋：政治聲譽，職業前途。】
    【我方籌碼：事實依據，輿論壓力，法律武器。】
    【評估結論：對方已進入心理崩潰臨界點，可以提出最終報價。】
    何雨水伸出了一根手指。
    孫局長瞳孔一縮：“一百塊？”
    一百塊，不少了。相當於一個普通工人三個月的工資。他咬咬牙，能認。
    何雨水搖了搖頭。
    孫局長的心沉了下去：“……一千塊？”
    這個數字，讓他感到了肉痛。
    這幾乎是他好幾年的工資了！
    然而，何雨水依舊在搖頭。
    她看著孫局長那張已經毫無血色的臉，一字一頓地說道：
    “孫局長，我要的不是錢。”
    孫局長一愣，沒明白她的意思。
    隻聽何雨水繼續說道：
    “我要的是一個公道。”
    “但是，如果非要給這個公道，加上一個數字的話……”
    她收回了那根手指，緩緩地張開了整個手掌，然後，又翻了一倍。
    “我要這個數。”
    十根手指。
    孫局長倒吸一口涼氣，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他看著何雨水那張平靜得有些可怕的臉，腦子裏隻剩下了一個念頭。
    這丫頭，瘋了！
    她要的不是錢。
    她這是要他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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