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
    整個書房，死一般的寂靜。
    婁振華臉上的所有表情，瞬間褪去，隻剩下一種，名為“蒼白”的顏色。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空氣裏，隻剩下雪茄燃燒殆盡後，那最後一縷嗆人的煙味。
    許大茂，放映員，常年下鄉……
    天高皇帝遠……
    鄉下的姑娘，寡婦……
    播種……
    為什麽……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大起肚子？
    這幾個詞，像是一把把淬毒的尖刀，被何雨水用最平靜的語氣，一刀，一刀，又一刀，狠狠地捅進了婁振華的心窩子裏！
    他不是傻子。
    相反，他是個在人精裏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的老狐狸！
    他瞬間就明白了何雨水話裏的意思！
    一個男人，風流成性，夜夜笙歌，卻數年如一日，顆粒無收。
    這他媽的說明了什麽？
    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
    地，是好地。
    種子，他媽的是壞的！
    “轟！”
    婁振華感覺自己的天靈蓋，像是被一道九天神雷，給硬生生劈開了！
    他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那雙銳利的眼睛裏，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和……恐懼。
    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兒，婁曉娥。
    想到了她每次從醫院回來後，那副失魂落魄，強顏歡笑的樣子。
    想到了妻子偷偷抹眼淚，四處求神拜佛，求來的那些苦得掉渣的湯藥。
    想到了那個畜生許大茂，每次都裝出一副“寬宏大量”的嘴臉，說什麽“曉娥，沒事，我們還年輕，慢慢來”。
    原來……
    原來如此！
    原來問題，從來就不在自己的女兒身上！
    是那個畜生！
    是他！
    是他自己不行，卻把所有的髒水，所有的壓力，所有的痛苦，全都潑在了自己女兒的身上！
    一瞬間，滔天的怒火和無邊的悔恨，像決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婁振華的理智！
    “畜生！”
    他喉嚨裏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那張儒雅的臉，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得猙獰可怖！
    他不是在恨許大茂騙了他。
    他是在恨自己！
    恨自己瞎了眼！
    恨自己識人不明！
    恨自己親手把女兒推進了這樣一個萬劫不複的火坑！
    作為一個父親，這是一個無法饒恕的罪！
    何雨水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她的聲音，如同魔鬼的低語，繼續在他耳邊響起。
    “婁伯伯，您是個體麵人。您拉不下臉，去查自己女婿的褲襠。”
    “可許大茂，他不是體麵人。他是個連臉都不要的畜生。”
    “他明知道自己有問題，卻心安理得地讓曉娥嫂子替他背了這麽多年的黑鍋，受了這麽多年的委屈。”
    “您說，這種人，還有什麽是他做不出來的？”
    “當那場風暴來臨，當您這棵大樹不再是他的靠山，而是會連累他的催命符時……”
    “他會比任何人，都更希望您死！”
    “他會親手點燃燒死你們的柴火，然後，踩著你們的骨灰，去向新主子邀功請賞！”
    字字誅心！
    句句見血！
    婁振華感覺自己的脊梁骨，仿佛被這句話，一寸一寸地……敲碎了！
    他引以為傲的精明，他縱橫商場的閱曆，在這一刻，都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被一個自己打心眼裏瞧不起的小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奇恥大辱！
    “噗——”
    一口氣沒上來，婁振華隻覺得喉頭一甜，一口鮮血，直接噴了出來，濺紅了身前那張名貴的紅木書桌。
    他高大的身軀再也支撐不住，踉蹌著後退兩步，一屁股癱坐在了太師椅上。
    整個人，像是瞬間被抽幹了所有的精氣神。
    書房裏，再次陷入死寂。
    隻有婁振華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
    許久。
    他抬起頭，那雙曾經銳利如鷹的眼睛，此刻隻剩下灰敗和死寂。
    他死死地盯著何雨水，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砂紙在摩擦。
    “我……怎麽才能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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