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個字。
    “對不起”。
    像三顆生了鏽的，帶著倒刺的子彈，在遲到了二十多年後，終於，射進了陸鋒的心裏。
    不疼。
    但是，膈應得慌。
    陸鋒看著眼前這個，蹲在地上，滿臉愧疚，頭發似乎都白了好幾根的，所謂的“父親”。
    他忽然覺得，有點可笑。
    【陸鋒內心獨白：錯了？對不起？哈！現在說這些，還有個屁用？！】
    【我被那幾個雜種欺負的時候，你在哪兒？我餓得去偷鄰居家的窩窩頭，差點被打死的時候，你在哪兒？我一個人在軍營裏，九死一生往上爬的時候，你又在哪兒？！】
    【現在，你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就想抹平這一切？陸振華，你想得可真他媽的美！】
    他沒有說話。
    隻是緩緩地，站了起來。
    然後，用一種看陌生人的眼神，居高臨下地，看著陸振華。
    那眼神裏，沒有憤怒，沒有怨恨。
    隻有，一片冰冷的，死寂的，漠然。
    這種漠然，比任何憤怒的咆哮，都更讓陸振華心膽俱裂！
    “我……”
    陸振華張了張嘴，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一團棉花給堵住了，幹澀而沙啞。
    他知道，一句道歉，遠遠不夠。
    他這十幾年，被劉婉兒那個毒婦蒙蔽了雙眼，對他這個最優秀的兒子，苛待到了何種地步！
    他欠他的，太多了！
    他想彌補！
    用他能想到的，一切方式！
    “兒子……不……陸鋒……”他慌亂地改口，生怕“兒子”這個稱呼會再次刺痛他。
    “你……你想要什麽補償？爸都給你！”
    “錢？房子？還是……還是職位？隻要你開口！隻要我能辦到！爸砸鍋賣鐵都給你弄來！”
    他像一個笨拙的，急於討好孩子的父親，語無倫次地，許諾著。
    然而，陸鋒隻是冷笑了一聲。
    “補償？”
    他伸出手，拍了拍陸振華的肩膀。
    那力道，不重。
    但卻讓陸振華的身體，猛地一僵。
    “陸司令，你想多了。”
    “我陸鋒，想要的東西，會自己用拳頭去掙！用命去換！”
    “還輪不到，需要你來施舍。”
    說完，他轉身，就準備離開這個讓他窒息的地方。
    一秒鍾，都不想多待。
    就在這時。
    一個清冷平靜的女聲，在禁閉室的門口，響了起來。
    “站住。”
    是何雨水。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就那麽靜靜地，倚在門框上。
    陽光，從她的身後照進來，給她全身，都鍍上了一層金色的輪廓。
    那模樣，像極了下凡來普度眾生的，活菩薩。
    但說出來的話，卻一點都不“菩薩”。
    她緩緩地，走了進來。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發出“噠、噠、噠”的清脆聲響。
    每一下，都像是踩在陸振華的心尖上。
    她沒有看陸鋒。
    而是徑直，走到了陸振華的麵前。
    “陸司令。”
    她的聲音，依舊是那種不卑不亢的，公事公辦的調子。
    “道歉，隻是言語上的。真正的歉意，需要用行動來表示。”
    【項目分析：“父子和解”項目啟動】
    【當前症結：甲方陸振華）有強烈補償意願，但方式錯誤；乙方陸鋒）心結深重，拒絕溝通。】
    【破局點：繞過乙方情緒，由我方項目經理）直接與甲方進行需求對接，達成雙贏局麵。】
    陸振華猛地抬起頭，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看著何雨水。
    “雨水……你說！我要怎麽做！隻要能讓陸鋒原諒我！我什麽都願意做！”
    何雨水嘴角，勾起一抹，計劃通的，極淡的微笑。
    魚兒，上鉤了。
    “陸司令，我丈夫他，從小缺的，不是錢，也不是權。”
    “他缺的，是一個家。”
    “一個有父親在的，能為他遮風擋雨的，真正的家。”
    她的話，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了陸振華的心上！
    是啊！
    家！
    他給了劉婉兒和那兩個孽障一個家！
    卻唯獨，把他這個最該被疼愛的親生兒子，給推了出去！
    “現在，劉婉兒母子三人，已經，得到了他們應有的懲罰。”
    何雨水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蠱惑人心的力量。
    “那棟小樓，空出來了。”
    “您一個人住著，不嫌冷清嗎？”
    “陸鋒，是您在京城，唯一的兒子了。他有義務，為您養老送終。”
    “而您，作為父親，也有義務，給他一個，他應得的名分和歸宿。”
    這番話說得，那叫一個，冠冕堂皇！
    既給了陸振華台階下，又把“回家住”這件事，上升到了“孝道”和“責任”的高度！
    陸鋒在旁邊聽得，人都傻了！
    【陸鋒內心獨白：臥槽？！媳婦兒？！你這是幹啥呢？！回家住？！跟這個老古板住一起？！那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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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剛想開口反對。
    何雨水卻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樣，一個冰冷的眼刀，就甩了過來！
    那眼神仿佛在說：“閉嘴！聽我指揮！這個項目，我說了算！”
    陸鋒瞬間，就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得！
    媳婦兒最大！
    他信他媳婦兒的！
    他媳婦兒，什麽時候，讓他吃過虧？！
    而陸振華，在聽到何雨水這番“提議”之後，整個人，都激動得，快要原地起飛了！
    【陸振華內心獨白：回家住？！他們願意回家住？！老天爺啊！這是給我機會了啊！這是給我一個，重新當爹的機會了啊！】
    他那張布滿褶子的老臉，因為激動，漲得通紅！
    他一把抓住陸鋒的手，那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的骨頭都給捏碎！
    “對！對！雨水說得對！”
    “回家！必須回家！”
    “走！我們現在就回家！”
    他拉著陸鋒，就像是拉著一個失而複得的寶貝，生怕他下一秒，就會反悔跑掉一樣！
    陸鋒被他拽得，一個踉蹌。
    他看著自己這個，前一秒還威嚴得像座山，下一秒就激動得像個傻子一樣的爹。
    又看了看站在一邊，臉上掛著運籌帷幄的微笑的，自家的小媳婦兒。
    他還能說什麽？
    他隻能，認命地，歎了口氣。
    “唉……”
    行吧。
    借坡下驢。
    就看看，你們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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