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逃亡進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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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的夜風,帶著深秋的刺骨寒意,刮過荒蕪的原野。
    竇建德伏在一匹搶來的普通戰馬上,那匹陪伴他多年的黑色駿馬早已不知倒斃在戰場的哪個角落。
    他身上的玄甲沾滿泥汙血漬,多處破損,頭盔早已丟失,散亂的頭發被冷汗和血塊黏在額角臉頰。
    他死死抓著韁繩,身體隨著馬匹的顛簸而搖晃,仿佛隨時會栽落下來。
    身邊,隻剩下稀稀拉拉、垂頭喪氣的敗兵。
    出發時的十二萬大軍,五萬鐵騎先鋒盡喪黎陽,此刻跟隨在他馬後的,滿打滿算,不足三萬之數。
    而且這人數,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
    黑暗是逃亡最好的掩護,卻也滋生了無盡的恐懼和絕望。
    每當隊伍行進到岔路口、密林邊,或是經過某個殘破的村落,總有那麽幾個、十幾個身影,悄無聲息地脫離大隊,一頭紮進黑暗,消失得無影無蹤。
    軍官們起初還會怒罵嗬斥,甚至揮刀砍倒幾個逃兵以儆效尤,但很快,連軍官自己也麻木了,隻是疲憊地驅趕著身下的坐騎,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無盡的黑暗。
    “大王…喝口水吧…”宋正本的聲音嘶啞幹澀,他驅馬緊跟在竇建德身側,同樣狼狽不堪,文士袍的下擺被荊棘劃破成布條。
    他費力地從馬鞍旁解下一個癟了大半的水囊,遞了過去。
    竇建德恍若未聞,布滿血絲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前方虛無的黑暗。
    黎陽津那噩夢般的場景,如同附骨之蛆,在他腦海中反複重演:震耳欲聾的天雷炸響,衝鋒的騎兵如同被無形的鐮刀割倒的麥子;密集如雨的彈幕呼嘯而來,無論多麽堅固的鎧甲,多麽勇猛的戰士,都如同紙糊般被輕易洞穿;火光硝煙中,尉遲恭的鐵鞭、裴行儼的銀槍、還有那個少年將領冰冷的眼神……王伏寶、高開道、範願…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在眼前倒下、碎裂、消失……最後是劉黑闥那不甘的怒吼,和他被拖走時如同死狗般的身影……
    “噗——”一口滾燙的腥甜猛地湧上喉頭,竇建德再也壓製不住,身體劇烈一晃,一口鮮血噴濺在身前的馬鬃上,在月色下呈現出詭異的暗紫色。
    “大王!”宋正本大驚失色,慌忙伸手去扶。
    “別碰我!”竇建德猛地甩開宋正本的手,聲音嘶啞破裂,帶著一種瀕死野獸般的絕望和暴戾。
    他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跡,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和那深入骨髓的挫敗感。
    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神中充滿了無法理解的恐懼和怨毒,喃喃自語道:“火槍…火炮…楊勇…他…他到底從哪裏弄來的這些妖物?!為何天不助我,反助那無道昏君?賊老天瞎眼了不成?!”
    悲憤、恐懼、不甘、還有那噬心蝕骨的巨大落差感,像毒蛇一樣啃噬著他的心髒。
    僅僅一天前,他還意氣風發,躊躇滿誌,以為黎陽唾手可得,河南觸手可及,天下指日可待。
    十二萬大軍,旌旗蔽日!
    可轉眼間…轉眼間一切都化為了泡影!
    雄圖霸業,仿佛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宋正本看著竇建德慘白如金紙的臉和嘴角未幹的血跡,憂心如焚,擔心地說道:“大王息怒!保重身體要緊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要回到洺州,我們尚有城池可守,尚有兵馬糧秣,未必沒有東山再起之日!楊勇此獠,不過是仗著奇技淫巧一時得逞!我軍此番敗在猝不及防,非戰之過啊!”
    宋正本試圖安慰,但話語連他自己都覺得那麽的蒼白無力。
    戰場上,輕甲、盾牌根本阻擋不了快速劃過的彈幕,被打中的非死即殘。
    除非用鐵甲罩住全身要害,但以大夏的能力,又能造的了多少?
    “非戰之過?”竇建德猛地轉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宋正本,那目光中的怨毒讓宋正本心頭一寒。
    竇建德語氣森然道:“為何你當初不勸阻我啊……為什麽……十二萬將士,十二萬啊…就剩下這些殘兵了…”
    竇建德此刻心中的懊悔和自責,像一根毒刺卡在喉嚨裏。
    內心裏反複的問自己,為什麽自己剛愎自用,沒有聽宋正本的勸說。
    但卻怎麽也說不出口,最終化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滾!都給老子滾!”
    宋正本臉色一白,看著竇建德因狂怒和絕望而扭曲的臉龐,張了張嘴,終究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
    他默默撕下自己還算幹淨的裏衣下擺,沾了點水囊裏僅存的水,想為竇建德擦拭額角和臉上的血汙。
    竇建德粗暴地擋開,宋正本的手僵在半空,最終無力地垂下。
    隊伍在死寂和恐懼中繼續向北蠕動。
    夜梟在不遠處的枯樹上發出淒厲的啼叫,更添幾分陰森。
    篝火旁,一個斷了腿的士兵發出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傳得很遠。
    很快,那呻吟聲戛然而止——一個軍官麵無表情地走過去,用刀給了他一個痛快。
    這冷酷的一幕,讓周圍的敗兵們更加瑟縮,逃亡的身影在夜色掩護下越發頻繁。
    當啟明星升起在東方灰白的天幕時,這支潰不成軍的隊伍,終於遠遠望見了洺州城那在晨曦中若隱若現的、熟悉的輪廓。
    然而,竇建德心中卻沒有半分回到巢穴的溫暖,隻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揮之不去的巨大陰影。
    他身後,跟隨的殘兵,已不足兩萬人。
    昔日喧囂震天的“夏”字王旗,早已不知遺落在哪片泥濘之中。
    ………………
    洺州,夏王府邸。
    與前線的血腥死寂截然不同,府邸內張燈結彩,處處透著一種近乎滑稽的喜慶氣氛。
    紅綢懸掛在廊柱間,嶄新的燈籠在晨風中輕輕搖曳。
    仆役們腳步匆匆,穿梭於廳堂與後廚,空氣中彌漫著烤肉的焦香和濃鬱的酒氣。
    正廳裏,巨大的圓桌上已鋪上猩紅的錦緞,金杯玉盞擺放整齊,隻待主人凱旋,便要開一場盛大的慶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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