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南岸，吳軍臨時指揮高台旁。
    一座用土木臨時壘砌、位置稍靠後的指揮高台上，身材肥碩，身穿一身閃耀金甲的李子通，在一群親衛和將領的簇擁下，正死死盯著江麵上的戰況。
    他原本因為宿醉和恐慌而顯得浮腫蒼白的臉，此刻因極度的憤怒和一種事態失控的恐懼而扭曲漲紅。
    當他看到隋軍艦隊在箭雨下雖然略有遲滯，卻依舊堅定無比地向著岸邊逼近，而己方水師的反應卻顯得遲緩混亂時。
    一股邪火猛地衝上了他的頭頂。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李子通猛地拔出腰間那柄鑲滿寶石的寶劍，因為用力過猛，金盔上“避雷針”不停地搖晃著，略顯滑稽。
    他揮舞著長劍，劍尖顫抖地指向江麵，聲音因為歇斯底裏而完全變了調。
    他不斷對著身旁噤若寒蟬的水師將領和岸防軍官咆哮著：“不要怕！隋軍不善水戰！他們這是找死！給朕反擊！狠狠地反擊！”
    他像是要給自己，也給手下人打氣，聲音尖利地重複著這套沒什麽說服力的說辭。
    “水軍立刻出擊！所有戰船都給朕壓上去！撞沉他們！跳幫接舷！給朕擊潰他們！”
    接著，他又猛地轉向岸防部隊的方向，眼中閃爍著瘋狂而殘忍的光芒，劍鋒掃過那些麵露懼色的士兵，厲聲吼道：
    “岸上的不許跑！誰敢後退一步，朕砍了他的腦袋！誅他三族！都給我頂住！弓箭手！床弩！給朕往死裏射！靠近了就用拍杆！用火船！無論如何，絕不能讓他們上岸！”
    在他的嚴令和死亡的威脅下，吳軍水師那些大小不一、許多甚至堪稱老舊的戰船，終於開始不情不願地脫離泊位，升起船帆，劃動船槳，向著江心隋軍主力艦隊的方向迎了上去。
    而岸上的吳軍士兵，在督戰隊明晃晃的刀劍逼迫下，也隻能硬著頭皮，更加瘋狂地向江麵傾瀉著箭矢和弩槍。
    一時間，江麵上箭矢往來如飛蝗，雙方水軍船隻的距離在不斷拉近，戰鬥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
    在長江江心，隋軍水師旗艦“破浪號”之上。
    水師都督孫瀚，身披魚鱗甲，如同一尊鐵鑄的雕像，屹立在破浪號樓船高大的船樓上。
    他麵容冷峻，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整個戰場。
    江風裹挾著硝煙、血腥和濕潤的水汽撲麵而來，吹動他頜下的短須。
    “都督，吳軍水師出動了！看陣型，是想纏住我軍，阻止我步軍靠岸！”
    一名副將指著前方正在集結、試圖阻擋隋軍前進路線的吳軍船隊，大聲稟報。
    孫瀚嘴角勾起一絲冷酷的弧度，哼了一聲：“螳臂當車！傳令！前軍艨艟、鬥艦，加速前進，穿插分割！樓船壓上，弓弩、火槍、拍杆準備接敵！改裝過的炮船，瞄準敵軍指揮船和大型樓船，給老子轟他娘的！”
    “得令！”
    旗語兵迅速揮動信號旗，鼓手敲出節奏變化的鼓點。
    命令迅速傳遍整個隋軍水師艦隊。
    隋軍的陣型立刻發生了變化。
    靈活迅捷的艨艟、鬥艦如同離弦之利箭，陡然加速，從主力艦隊中脫穎而出。
    憑借著更優的船速和操舟技術，試圖從吳軍船隊的縫隙中穿插過去，打亂其陣型。
    而體型龐大、如同水上堡壘的樓船則穩步前壓，船舷兩側，隋軍的弓弩手和火槍兵已經就位。
    麵對吳軍不斷射來的箭矢，隋軍將士展現出了極高的紀律性和韌性。
    “全部蹲下！穩住下盤！”
    火槍營的隊正們大聲命令著。
    火槍兵們蹲伏在船舷後的射擊位上，盡量壓低身體，以減少晃動帶來的影響。
    腳下的甲板隨著波浪起伏，對於習慣了陸地穩定射擊的他們來說，這是一個全新的挑戰。
    許多人的臉色有些發白，但眼神卻依舊堅定。
    他們緊緊握著手中那杆寄托了陛下厚望和己方勝利關鍵的新式擊發槍，手指扣在冰冷的扳機上，努力在搖晃中尋找著目標。
    “瞄準了再打！別浪費彈藥！”軍官們聲嘶力竭地提醒。
    “砰！”“砰！”“砰！”
    終於，在進入有效射程後，隋軍船上的火槍開始零星地響起，隨即變得越來越密集。
    白色的硝煙開始在隋軍戰艦的船舷彌漫開來，與吳軍箭矢破空的尖嘯聲交織在一起。
    雖然在晃動的船上射擊，精度大打折扣，十槍未必能命中一兩槍，但那迥異於弓弩的爆鳴聲、噴射的火焰以及偶爾命中後在人身上或船板上造成的可怕創傷，卻對吳軍士兵產生了巨大的心理威懾。
    “媽呀！隋軍……隋軍真的會妖法啊！”
    “這……太可怕了！”
    一個吳軍弓箭手眼睜睜看著不遠處一條鬥艦上，一名同袍被不知從哪裏飛來的鉛彈打得血肉模糊，慘叫著倒下，嚇得手一抖，弓弦上的箭都不知道射到哪裏去了。
    “都小心躲著點！靠近了跟他們拚刀子！”一個吳軍老水鬼試圖穩定軍心，但他自己眼中卻藏著一絲驚懼。
    與此同時，隋軍樓船上裝備的床弩和經過改裝、固定在甲板上的輕型火炮也開始發射。
    粗如兒臂的弩槍帶著淒厲的呼嘯，狠狠地紮進吳軍戰船的船體，甚至能將對一些小船直接射穿！
    而火炮的轟鳴更是駭人，雖然命中率在晃動中同樣感人，但一旦有實心彈丸擊中吳軍船隻，無論是擊穿船板，還是打斷桅杆，亦或是直接在甲板上犁出一條血肉胡同，都能引起一陣巨大的恐慌和混亂。
    一條試圖靠近隋軍樓船、準備跳幫作戰的吳軍艨艟，不幸被一枚淩空飛來的實心炮彈砸中了船頭。
    “轟哢！”一聲巨響，木屑紛飛，船頭直接被砸開一個巨大的豁口，江水瘋狂湧入，船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傾斜，船上的吳軍士兵哭爹喊娘，如同下餃子般掉進冰冷的江水裏。
    局麵，正在悄然發生變化。
    隋軍憑借著更精良的裝備、更嚴明的紀律、更堅定的鬥誌以及火器帶來的不對稱優勢，漸漸壓製住了憑借血勇和地利、但軍心渙散的吳軍水師。
    吳軍船隻雖然數量更多，但在隋軍有組織的穿插、分割和遠程火力打擊下，陣型開始變得散亂，許多船隻陷入了各自為戰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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