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麵對白衣青年陡然銳利起來的目光和那聲帶著薄怒的質問，非但沒有畏懼，臉上反而浮現出一抹了然於胸的笑意，他持劍拱手，不卑不亢地說道：“前輩息怒。晚輩鬥膽毀畫，隻因確信，這些懸掛於牆上的字畫，無一幅是前輩親筆所作之真跡。既然皆是仿品贗品，毀之雖可惜，卻也不至於讓前輩如此動怒吧？”
    那白衣青年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極快的驚訝，但隨即被更深的探究意味所取代，他麵色稍霽，饒有興致地重新坐下，玉骨折扇輕敲掌心，問道：“哦？有趣。你既言這些皆非我真跡，那不妨說說，你所認為的真跡，此刻在何處？”
    林修並未直接指向某處，而是從容答道：“前輩，真跡所在，晚輩心中已有答案。隻是，若由晚輩親手將其‘找出’，恐怕難免會對這幅前輩珍視的‘高作’造成些許不可逆的損毀。晚輩對前輩筆墨心懷敬仰，實不願行此唐突之事。故而，還是請前輩親自示下為好。”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點明了自己已看破關竅，又給對方留足了顏麵和台階。白衣青年聽罷，微微動容，審視著林修，追問道：“你是如何發現的？這五幅畫，無論是筆法、意境還是靈力波動，皆模擬得惟妙惟肖，自信足以以假亂真。”
    林修舉起手中的開陽劍，劍身流轉著淡淡的星輝，他坦然道：“晚輩倚仗的，並非單純的鑒賞之力，而是方才那一劍——‘人間道·蒼生之苦’。”他頓了頓，解釋道，“此劍招的精髓，並非在於殺傷，而在於‘問道’。世間萬物，隻要踏上修行之路，皆有其秉持之‘道’。‘道’是初心，是執念，是修行者神魂最深處的烙印，如同獨一無二的印記。接下此劍者，其道意便會與我的劍意產生共鳴，被我所感知。”
    他目光掃過地上那些化作碎片的畫作殘骸，繼續說道：“晚輩在與前輩交手一指之後，便已清晰感知到前輩所持之‘道’，前輩之道如浩然正氣，晚輩佩服。然而，當晚輩仔細感應那五幅畫時，卻發現其上雖有其形其韻，卻唯獨缺少了前輩那份獨一無二的‘道’之痕跡。筆跡可以模仿，靈韻可以偽造，但這源自本心的‘道’，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了假的。”
    林修的聲音變得更加肯定，他抬手指向整個學堂空間，包括那窗外的微光、空氣中的墨香、乃至腳下的木板：“反觀這整個空間，一桌一椅，一光一塵，處處都彌漫著與前輩同源的道意，和諧自然，渾然一體。所以，晚輩大膽推測，前輩的真跡，並非懸掛於牆上的某一幅具象之畫，而是……這整個第二層空間本身！這裏的一切，這所謂的‘學堂’，恐怕都隻是前輩畫作中所呈現的景象罷了。那些掛在牆上的畫，不過是拜將塔根據前輩過往作品幻化出來，用以迷惑挑戰者的障眼法。”
    “哈哈哈哈哈——！”
    林修話音剛落，白衣青年便爆發出一陣暢快淋漓的長笑，笑聲中充滿了讚許與欣慰。“好！好一個‘人間道’！好一個問道於心！想不到你年紀輕輕，不僅劍術了得，心思竟也如此縝密，能窺破我這‘畫裏乾坤’的奧妙！”
    笑聲未止，白衣青年大袖一揮。刹那間，林修隻覺眼前景象如同水中的倒影被石子打散，迅速扭曲、模糊、破碎！學堂、桌椅、窗欞、乃至地上的碎紙屑，都化作道道流光消散。下一刻，他已然置身於一個無邊無際、唯有深邃黑暗的虛空之中。
    而那名白衣青年，依舊站在他不遠處，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卷散發著淡淡瑩光的畫軸。青年將畫軸輕輕展開，隻見畫卷之上，描繪的正是方才那間雅致學堂，其內景致栩栩如生，甚至連林修站立的位置，都對應著畫中學堂的一片空地。畫的留白處，題著一行蒼勁有力的詩句：
    大千盡收方寸卷。
    林修看到這句詩，心中最後一絲疑慮也煙消雲散，暗道一聲：“果然如此。畫裏乾坤大……這最後一句‘大’字藏頭的詩，點明的正是這幅容納了整個空間的真正畫作。”
    白衣青年滿意地看著林修，連連點頭，目光中滿是欣賞：“不錯，不錯！能不為表象所惑，直指本源，看出我這畫中天地的真相，你的悟性、資質，都堪稱上佳。小友，這一關，便算你通過了！”
    隨著他話音落下，一道仿佛由黑色晶石構築而成的階梯，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林修身側的黑暗虛空中，向上延伸，沒入未知的黑暗，那顯然是通往第三層的路徑。
    林修心中一定，抱拳鄭重行禮：“多謝前輩成全！”
    他剛欲轉身踏上階梯，卻聽那白衣青年又道：“小友，且慢一步。”
    林修腳步一頓，心中微凜，回身問道：“前輩還有何指教？”莫非還有後續考驗？
    隻見白衣青年手腕一翻，指尖已然多出了一張看似普通的方形折紙。那折紙顏色泛黃，材質古樸，上麵沒有任何圖案或文字，折疊得十分工整。青年將折紙遞向林修，神色溫和中帶著一絲深意：“你我今日相見，也算有緣。此物便贈予小友。切記收好，待到闖至那第八層時，若遇難以逾越之困境，或可將其打開，或能助你一臂之力。”
    林修聞言，心中一動。他之前以“人間道”感知過對方的道意，知其本性正直光明，並非奸邪之輩，此舉應無惡意。再者，拜將塔危機重重，多一份機緣便是多一份保障。他連忙雙手接過那張看似平凡無奇的折紙，入手隻覺得一絲溫潤，仿佛蘊含著某種奇特的力量。他再次深深一揖：“晚輩林修，謝過前輩贈寶之恩！此情銘記於心。”
    白衣青年含笑點頭，不再多言，隻是揮了揮手。
    林修將折紙小心收入懷中貼身藏好，不再猶豫，轉身踏上了那通往第三層的黑色石階。他的步伐穩健，心中對即將到來的挑戰更加警惕，但也因通過了這奇特的第二層而增添了幾分信心。身影逐漸消失在階梯上方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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