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通道內，冰冷、潮濕，彌漫著鐵鏽和塵埃的氣味。隻有兩人粗重壓抑的喘息聲，以及昏迷者微弱的呼吸聲，在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
    李文昊和董立傑靠在冰冷的金屬牆壁上，汗水浸透的衣物迅速變得冰涼，貼在皮膚上，帶來刺骨的寒意。劫後餘生的恐懼和失去隊友的沉重，如同冰冷的枷鎖，牢牢扼住他們的喉嚨。
    “咳……咳……”王文娟發出一陣微弱的咳嗽，眼皮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視線模糊，適應著極度的昏暗。
    “文娟？你醒了？！”李文昊立刻俯身，聲音沙啞而急切。
    “昊……昊哥？”王文娟的聲音虛弱不堪，她掙紮著想坐起來，卻感到全身酸軟無力，頭痛欲裂，“我們……這是在哪？怡萱呢？”
    “我們逃出來了，暫時安全。怡萱在那邊，胖爺看著，還沒醒。”李文昊扶住她，簡單解釋道，避開了最沉重的話題。
    王文娟的目光逐漸適應黑暗，看到了不遠處靠牆昏迷的劉怡萱和守在一旁、臉色難看的董立傑。記憶的碎片逐漸拚湊——恐怖的怪物、神經毒氣、最後的冰封……
    “文神……文神他……”她猛地抓住李文昊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他的肉裏，聲音帶著恐懼的顫抖。
    李文昊沉默了一下，黑暗中，他的側臉線條緊繃：“……他沒跟出來。龍刃啟動了最終淨化，那裏……全被冰封了。”
    雖然早有預感，但親耳聽到確認，王文娟還是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和窒息般的悲痛，眼淚無聲地湧出。
    “不……不會的……他一定還……”她哽咽著，無法說下去。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董立傑煩躁地低吼一聲，打破了悲傷的氣氛，“這鬼地方不一定安全！龍刃那幫孫子隨時可能摸過來！我們必須趕緊挪窩！”
    他的話雖然粗魯，卻點醒了兩人。悲傷是奢侈品，他們現在沒有資格享用。
    李文昊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胖爺說得對。文娟，能動嗎？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裏。”
    王文娟用力抹去眼淚，咬牙點頭：“可以！”她掙紮著站起身，雖然腳步虛浮，但眼神重新變得堅定。她走到劉怡萱身邊，仔細檢查她的狀況。
    “怡萱隻是昏迷，生命體征平穩。”她稍微鬆了口氣。
    “給她注射一針興奮劑，我們必須盡快行動。”李文昊從急救包裏找出僅剩的一支軍用興奮劑遞過去。
    王文娟沒有猶豫，小心地為劉怡萱注射。很快，劉怡萱發出一聲低吟，睫毛顫動，也蘇醒過來。短暫的迷茫後，恐懼和警惕迅速回歸，但在看到隊友後，稍微安定下來。
    四人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補充了水分和能量棒，狀態勉強恢複了一些。
    “這條通道通向哪裏？”劉怡萱虛弱地問，警惕地打量著四周。通道似乎廢棄已久，牆壁上布滿鏽跡和剝落的塗層，地麵積著厚厚的灰塵。
    “不知道，但這是我們唯一的生路。”李文昊站起身，檢查了一下手槍彈藥，隻剩最後一個彈匣，“保持警惕，輪流開路，注意任何動靜和標記。”
    他率先向前摸索，董立傑斷後，王文娟和劉怡萱相互攙扶走在中間。
    通道蜿蜒曲折，時而上坡，時而下行，岔路眾多，如同迷宮。空氣越來越渾濁，偶爾能聽到遠處管道中傳來的、沉悶的流水聲和金屬應力變化的呻吟聲。這裏似乎是龍刃基地早期建設時遺留的、已被部分廢棄的地下管網係統。
    走了大約十幾分鍾，前方出現了一個相對開闊的岔路口，連接著三條不同方向的通道。每條通道都深邃黑暗，看不到盡頭。
    “走哪邊？”董立傑喘著氣問，長時間的緊張逃亡讓他也有些疲憊。
    李文昊蹲下身，仔細觀察地麵。灰塵很厚，但其中一條通道的入口附近，灰塵有被輕微擾動過的痕跡，似乎不久前有人或什麽東西經過過。
    “這邊。”他指向那條通道，“有痕跡，可能通向還在使用的區域，但也更危險。”
    選擇權再次落到他們手中。是冒險尋找出路，還是繼續在廢棄區域躲藏，等待未知的救援或……毀滅？
    “媽的，橫豎都是死，不如拚一把！”董立傑啐了一口。
    王文娟和劉怡萱也點頭同意。躲藏隻是慢性死亡。
    四人再次踏入未知的黑暗。
    這條通道比之前的更加狹窄，牆壁上開始出現一些老舊的、標識模糊的管線。走了一段距離後，走在最前麵的李文昊突然停下腳步，舉起拳頭示意警戒。
    “有光。”他壓低聲音。
    前方通道拐角處，隱約透出微弱的、穩定的幽藍色光芒，並非應急燈的慘白，而是一種更柔和、更……奇異的冷光。
    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令人不安的寒意再次隱約傳來。
    四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拐角。
    李文昊緩緩探出頭，看向光源方向。
    眼前的景象讓他瞳孔微微一縮。
    通道在這裏豁然開朗，連接著一個不大的圓形艙室。艙室中央，有一個破損的、似乎被強行開啟過的金屬台座。台座上方，懸浮著一條大約手臂粗細、不斷緩緩扭動變幻的、完全由幽藍色能量構成的奇異“脈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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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脈絡如同有生命的流體，散發出柔和而冰冷的藍光，將整個艙室照亮。它的一端連接著台座底部複雜的接口，另一端則如同虛幻的觸須般，延伸進艙壁上一個早已廢棄的、布滿了斷裂線纜的管道接口內，似乎在……汲取著什麽？
    脈絡表麵，不時閃過一些極其複雜、難以理解的微小能量符文，與儲俊文左臂的烙印以及之前牆上看到的符號，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
    更令人心悸的是，站在這脈絡附近，四人左臂上那早已黯淡的、由β7貼片殘留能量形成的微弱灼熱感，竟然再次隱隱浮現，並與那幽藍脈絡產生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共鳴！
    “這……這是什麽鬼東西？”董立傑壓低聲音，充滿了驚疑。
    “能量……生命體？”劉怡萱作為醫學生，也無法理解這種現象。
    李文昊的目光死死盯著那條幽藍脈絡，尤其是它延伸進廢棄管道的那一端。
    “它……在偷取能量？”王文娟突然小聲說，“從龍刃的係統裏？”
    這個大膽的猜測讓幾人背後一涼。什麽東西能瞞過龍刃的監控，在這裏竊取能量？而且這能量形態……
    “冰痕……”李文昊喃喃自語，想起了諸葛雋羽之前提到的那個詞。是它嗎？那個潛伏在“諾亞”係統中的印記？它在這裏有一個……物理層麵的顯化？或者連接點？
    就在這時！
    那幽藍脈絡似乎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表麵的能量符文閃爍頻率猛地加快！延伸進管道的那一端劇烈扭動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某種驚擾！
    嗡——！
    一股微弱卻直接穿透意識的掃描波動瞬間掃過四人！
    四人同時感到一陣輕微的眩暈和左臂更明顯的灼熱感！
    幽藍脈絡似乎“看”了他們一眼，然後……仿佛失去了興趣，繼續它緩慢的能量汲取過程。它對他們的存在並不在意，或者說，認為他們不具備威脅？
    短暫的寂靜。
    “它……它沒攻擊我們？”劉怡萱聲音發顫。
    “看來是的。”李文昊眼神閃爍，心中念頭飛轉。這詭異的能量體似乎有著自己的目的，對活人興趣不大。
    “快看！那後麵！”王文娟突然指著脈絡後麵的艙壁。
    在幽藍光芒的映照下，可以看到那麵艙壁上，似乎用某種尖銳物刻畫著一些歪歪扭扭的符號和箭頭標記！標記指向脈絡旁邊的一條更加隱蔽的、幾乎被管道陰影完全覆蓋的狹窄維修通道入口！
    這些標記很新，痕跡清晰，絕非年代久遠之物！
    有人來過這裏！並且留下了路標！
    是誰？龍刃的人？還是……其他什麽人？
    留下標記的目的是什麽？指引？還是陷阱？
    四人麵麵相覷，再次麵臨抉擇。是相信這個來曆不明的標記，進入那條更狹窄、更未知的通道，還是原路返回，另尋他路？
    “媽的，賭了！”董立傑看著那條幽藍脈絡，又看了看標記，一咬牙，“這鬼東西都沒動我們，說明留標記的說不定也不是敵人！總比困死在這裏強！”
    李文昊沉吟片刻，看了一眼那依舊在緩慢汲取能量的幽藍脈絡，做出了決定：“跟上標記。保持最高警惕。”
    他率先鑽進了那條狹窄的維修通道。通道內更加陰暗潮濕，但空氣流通似乎更好一些。牆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能看到一個同樣的箭頭標記，指引著方向。
    這標記，仿佛黑暗中的一絲微弱螢火，引導著他們走向不可知的命運。
    ……
    龍刃基地，“方舟”核心控製室。
    氣氛凝重得如同冰封。
    主屏幕上，“最終淨化協議執行完畢”的綠色字符冰冷地閃爍著。其下的子屏幕顯示著b7區域及相鄰通道的實時監測數據——一片代表絕對零度和生命信號絕跡的死寂。能量讀數歸零，物理結構完整度87，預期修複時間……未知。
    “淨化程序完成。目標區域已徹底靜默。”博士的聲音幹澀地匯報，臉上看不到絲毫喜悅，隻有深深的疲憊和一絲不安。
    燭龍負手而立，麵無表情地看著屏幕上的數據，目光銳利如鷹，仿佛要穿透那層冰冷的數據，看到其下被掩蓋的真相。
    “ ‘鑰匙’的生命信號確認消失？”他沉聲問，聽不出情緒。
    “根據‘絕對零度’禁錮單元的最終掃描報告，未檢測到任何形式的生命活動跡象。能量殘留處於背景噪音水平。”技術員迅速回答，“但是……”
    “但是什麽？”燭龍目光掃過去。
    技術員咽了口唾沫，緊張地說：“但是在淨化場達到峰值前0.3秒，我們捕捉到了一個極其短暫的能量尖峰和異常空間扭曲讀數，強度遠超‘鑰匙’之前的任何記錄，隨後才瞬間歸零。數據庫中沒有匹配模式。”
    能量尖峰？空間扭曲？
    燭龍的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極細微的波動。是垂死反撲？還是……別的什麽？
    “ ‘冰痕’印記的活動情況？”他繼續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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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淨化程序啟動後第3秒，‘冰痕’所在扇區的所有異常數據活動突然完全停止，就像……被強行切斷了一樣。‘諾亞’自檢未發現損壞或丟失。”另一名技術員報告。
    同步靜止？是隨著宿主“死亡”而消散？還是……蟄伏？
    “回收小組情況？”
    “ ‘守墓人’第一小隊在淨化場啟動前已全員失聯，信號中斷於檢修通道入口，判定為……犧牲。”匯報者的聲音低沉下去，“第二小隊在外圍通道遭遇劇烈能量衝擊和結構坍塌，三人輕傷，已撤回。工程隊暫停作業，等待進一步指令。”
    代價慘重。不僅失去了“鑰匙”，還損失了一支精銳小隊，並且暴露了基地深層結構的薄弱環節。
    控製室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等待著燭龍的下一步指令。
    燭龍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掃過那片代表死寂的數據。
    “將‘鑰匙’的檔案狀態更新為‘已淨化，待進一步分析’。‘冰痕’印記標記為‘靜默觀察’。”
    “命令工程隊，開始對b7區域進行初步結構評估和環境清理。清理過程中，所有發現物，無論大小，全部封存送檢。”
    “博士，組織分析團隊，我要在12小時內看到關於最後能量尖峰和空間扭曲的初步分析報告。”
    “通知外部安保部門，提升基地周邊警戒等級至最高。任何異常活動，立即報告。”
    他的命令清晰、冷靜，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隻是一次稍有意外的高風險實驗。
    “指揮官，”博士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關於那幾名入侵者……最終淨化覆蓋了整個區域，他們不可能存活。是否需要……”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燭龍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在完成徹底清理之前，任何關於入侵者的結論都為時過早。繼續搜索。”
    “……是。”
    燭龍最後看了一眼屏幕，轉身離開了控製室。他的步伐依舊沉穩，但背影卻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凝重。
    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厚重的合金門無聲閉合。
    他並沒有立刻處理堆積的公務，而是走到一麵沒有任何標識的牆壁前，伸出手指，在幾個特定位置以特定順序按壓了幾下。
    牆壁無聲地滑開，露出了後麵一個隱藏的密室。密室內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隻有中央一個不斷散發著微弱冷氣的圓柱形透明容器。
    容器內，懸浮著一塊大約拳頭大小、不斷變幻著幽藍與白金色澤的、仿佛有生命的奇異冰晶。冰晶內部，似乎凍結著無數細小的、不斷生滅的複雜符文。
    燭龍靜靜地看著這塊冰晶，眼神複雜。
    這是很久以前，從一次極其危險的“深淵”探索任務中帶回的、未被記錄在案的“樣本”。它與“鑰匙”身上的能量，以及那個“冰痕”印記，有著某種程度的同源性，但更加……古老和穩定。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冰冷的容器外壁。
    容器內的奇異冰晶似乎感應到了什麽，表麵的光芒微微流轉了一下。
    “……你……也感受到……了嗎……”燭龍的聲音低沉，仿佛在自言自語，“那樣的爆發……那樣的消失……真的……是終結嗎……”
    冰晶靜默無聲，隻有永恒不變的冰冷光芒。
    燭龍收回手，牆壁緩緩閉合，將秘密再次隱藏。
    他走到辦公桌前，接通了一個加密通訊。
    “是我。”他的聲音恢複了平日的冰冷，“‘清潔行動’已完成。現場已封鎖。我需要你動用一切資源，秘密調查一件事……”
    ……
    絕對零度的冰封核心。
    巨大的、不規則的人形冰雕靜靜地矗立著，如同琥珀中的史前昆蟲，被永恒定格在最後一刻掙紮與咆哮的姿態。
    幽藍的堅冰厚達數米，內部溫度低至連時間仿佛都已凍結。
    死寂。絕對的死寂。
    然而，在那冰雕最深處，在那原本是左臂烙印所在的核心區域。
    一點比原子還要微小的、幾乎無法被任何儀器探測到的、純粹由意識構成的星火，並未熄滅。
    它感受不到冰冷，感受不到時間，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
    它隻“記得”最後一刻的瘋狂、吞噬、抗拒、以及……那足以撕裂靈魂的極致痛苦和……不甘。
    還有……一張模糊的、帶著擔憂和淚痕的……女性的臉？王文娟）
    以及……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喚他名字的……咆哮？李文昊）
    這些碎片，如同被凍結的光，凝固在這片意識的絕對虛無之中。
    【……冷……】
    【……好……痛……】
    【……文……娟……？】
    【……昊……哥……？】
    【……我……是……誰……？】
    斷斷續續的、破碎的意念，在這片絕對的死寂和黑暗中，如同風中殘燭，微弱地、執著地……閃爍了一下。
    然後，再次沉寂下去。
    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隻有那絕對零度的堅冰，永恒地封印著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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