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噠。
    那一聲輕微的、如同生鏽齒輪勉強轉動的金屬摩擦聲，在這片連時間都仿佛被凍結的絕對死寂中，不啻於一聲驚雷。
    李文昊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血液幾乎凝固。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頸骨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微“嘎吱”聲，仿佛在對抗著無形的、粘稠的靜滯力場。
    目光死死鎖定聲音的來源——
    那堆半埋在冷凝冰霜下的破損設備陰影中，一個約莫人頭大小、造型古怪的金屬裝置頂端，一點暗紅色的光芒，正以一種極其緩慢、卻異常穩定的頻率，一下、又一下地閃爍著。
    如同黑暗中一顆冰冷、沉睡已久的心髒，被不速之客的到來驚醒，開始了緩慢而固執的搏動。
    那紅光並不明亮，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純粹的機械感，沒有任何溫度，隻有一種程序化的、冰冷的……掃描意味？
    是什麽？自動防禦係統？環境監測探頭？還是……別的什麽？
    李文昊的心髒狂跳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極度糟糕的預感。在這個詭異的地方，任何一點異常都意味著致命的危險。
    他試圖更仔細地觀察，但靜滯場的強大阻力讓他連轉動眼球都異常費力，視野邊緣已經開始發黑。
    必須動起來！離開這裏！或者……至少拿到權杖！
    他咬緊牙關，將全部意誌集中在右臂上，對抗著那無處不在的、仿佛深海淤泥般的巨大阻力，一點點、一寸寸地，向著近在咫尺的暗藍權杖伸出手。
    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都耗費著他巨大的體力和本已瀕臨枯竭的精神。肋部的劇痛和左臂的冰冷麻木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續轟鳴。汗水剛從毛孔滲出，就幾乎要凍結在皮膚表麵。
    指尖顫抖著，一點點靠近。
    終於，他的食指觸碰到了權杖冰冷刺骨的杖身。
    嗡……
    就在接觸的瞬間，權杖頂端那幾乎熄滅的冰晶碎片，極其微弱地亮了一下，仿佛被他的觸碰再次激活了最後一絲殘存的能量。一層薄得幾乎看不見的幽藍光暈再次浮現，勉強將他和權杖籠罩其中。
    有效！權杖的靜滯力場似乎能一定程度上抵消外部環境的影響！
    雖然依舊沉重，但動作的阻力明顯減小了一些！
    他心中剛升起一絲希望——
    哢噠……哢噠哢噠……
    那暗紅色的閃光頻率猛地加快了！不再是緩慢的搏動，而是變得急促、尖銳，仿佛某種預警級別正在提升！
    同時，那堆破損設備的陰影中，傳來了更多細微的、令人牙酸的機械運轉聲！不止一個！還有其他東西被激活了？！
    李文昊頭皮發麻，用盡剛剛恢複的一點行動力，猛地一把抓住權杖，將其死死攥在手中！
    權杖入手冰冷，那微弱的幽藍光暈穩定了一些，將他周圍大約半米範圍內的靜滯場效應明顯削弱。他感覺自己仿佛從膠水中掙脫出來了一半，雖然依舊行動遲緩，但至少不再是幾乎凝固的狀態。
    他掙紮著，試圖坐起身，目光警惕地掃視四周。
    哢嚓！
    一聲更加清晰的、仿佛鏡頭對焦般的聲響從另一個方向傳來！
    他猛地扭頭，看到平台邊緣一根扭曲的金屬立柱頂端，一個半球形的、覆蓋著冰霜的監控探頭狀裝置，其表麵的冰霜正在迅速裂開、脫落！探頭頂端，一隻冰冷的、沒有任何感情的暗紅色光學鏡頭緩緩旋轉著，鎖定了他的方向！
    那紅眼鏡頭內部，複雜的鏡片組正在細微調整焦距，發出極其輕微的“滋滋”聲。
    被鎖定了！
    不止一個！
    哢！哢！哢！
    仿佛連鎖反應，平台上各處陰影和廢墟中，接二連三地亮起了更多的暗紅色光點！有的是類似的監控探頭，有的則是從地麵升起的小型武器平台基座，還有的甚至是牆壁上打開的隱藏麵板後露出的、更加複雜的多管發射器！
    所有這些裝置都覆蓋著厚厚的冰霜和歲月的痕跡，顯然已經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但此刻，它們正一個接一個地、極其緩慢卻堅定地“蘇醒”過來，冰冷的紅眼無一例外，全部聚焦在了平台中央、這個唯一的不速之客身上！
    它們動作緩慢，顯然也受到靜滯場的影響，但那種緩慢而堅定的蘇醒過程，反而更加令人窒息和絕望！
    這個廢棄的接收點，根本不是什麽安全港！它是一個陷阱！一個被靜滯場封印的、自動化防禦係統的囚籠！
    是因為他的闖入觸發了什麽？還是因為他手中這柄“巡禮者”的權杖？或者兩者皆有？
    沒有時間思考了！
    最近的一個、從地麵升起的、類似自動機炮的武器平台，其兩根短粗的、覆蓋冰棱的炮管正在極其緩慢地調整角度，炮口隱隱開始匯聚起一絲微弱的、危險的能量光芒！雖然緩慢，但目標明確——對準了他！
    “操！”李文昊心中暗罵一聲，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他猛地一蹬地麵，借助權杖抵消的部分靜滯力，向著側後方一堆較高的設備殘骸後麵狼狽地翻滾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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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動作依舊比正常慢了數倍，如同慢鏡頭回放，但卻堪堪避開了那一道幾乎是擦著他後背射過的、凝練的、隻有手指粗細的暗紅色能量光束！
    嗤！
    光束擊中他剛才所在的地麵，沒有爆炸，而是瞬間將那片金屬地麵熔出一個光滑的、深不見底的小洞，邊緣的金屬呈現出高溫熔融後又急速冷卻的琉璃狀光澤！
    好可怕的穿透力！這要是打在身上……
    李文昊驚出一身冷汗，死死縮在殘骸後麵，劇烈地喘息著。僅僅是剛才那一下翻滾，就幾乎抽幹了他剛剛恢複的一點力氣。
    外麵，更多的機械運轉聲和能量匯聚的微弱“嗡嗡”聲不斷傳來。那些蘇醒的防禦設施正在緩慢而持續地搜索、瞄準他的位置。
    他被困住了！
    靜滯場嚴重限製了他的移動，卻似乎對這些自動化防禦設施的影響要小一些或者它們本身就能部分免疫？）。權杖的能量正在持續消耗，光芒比剛才又黯淡了一絲，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
    必須想辦法！
    他的大腦瘋狂運轉，目光掃過四周。
    這些防禦設施……看起來年代極其久遠，而且似乎是因為某種原因被靜滯場長期封存，剛剛才被意外激活。它們的動作雖然危險，但明顯透著一股“卡頓”和“生澀”感，仿佛係統並未完全自檢上線。
    也許……有機會？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的權杖。
    權杖……“巡禮者”的製式裝備……剛才那個浩瀚的意念提到過……它似乎擁有某種權限？雖然現在能量枯竭，但……
    一個冒險的念頭閃過。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從掩體後探出小半個身子，將權杖高高舉起，讓頂端那微弱的冰晶光芒盡可能亮起，同時將自己的意識、連同左臂那死寂烙印中最後一絲微弱的同源感應，拚命地向權杖灌注而去！
    他不知道該怎麽做，隻能憑借本能，試圖模擬出之前感應到的那種“巡禮者”的、冰冷的、高高在上的“權限”波動！
    嗡……
    權杖似乎理解了他的意圖，冰晶光芒掙紮著閃爍了一下，散發出一圈極其微弱、卻帶著某種特定頻率的能量波動，如同漣漪般擴散開來。
    有效！
    距離最近的兩個正在轉向的監控探頭，其暗紅色的鏡頭光芒猛地閃爍了幾下，旋轉的動作停頓了片刻，似乎在進行識別驗證。
    但下一秒——
    嘀！嘀！嘀！
    刺耳的、高頻的警報聲猛地從平台各處響起！雖然被靜滯場拖慢了速度，變得扭曲而怪異，但那其中的警告和敵意意味卻更加濃烈！
    所有防禦設施的紅光瞬間轉變為更加刺眼的、代表最高威脅等級的猩紅色！
    【警告！檢測到未授權‘巡禮者’權限信號！信號源能量級過低！特征碼殘缺！疑似偽造或劫持！】
    【判定：高優先級入侵者！執行最高清除指令！】
    冰冷的、合成的電子音同樣被拖慢了語速）斷斷續續地從某個隱藏的揚聲器中傳出，宣判了他的死刑！
    弄巧成拙！權杖能量太弱，反而被判定為偽造信號，激怒了防禦係統！
    更加密集的能量光束開始射擊！雖然速度慢，但覆蓋範圍越來越廣！他藏身的掩體被打得碎屑飛濺，眼看就要被徹底摧毀！
    “媽的！”李文昊暗罵一聲，腎上腺素飆升。
    硬闖不行，偽裝權限也不行！隻剩最後一條路了！
    摧毀它們！或者……讓它們再次癱瘓！
    他的目光瞬間鎖定離他最近的那個剛剛完成射擊、正在緩慢充能的自動機炮平台！
    就是現在！
    他猛地從掩體後躍出，不再試圖躲避，而是將權杖當成投擲武器，用盡全身力氣，向著那機炮平台的基座連接處狠狠投擲過去！
    權杖在空中緩慢旋轉，劃出一道幽藍色的軌跡，頂端的冰晶閃爍著，仿佛燃燒最後生命的流星！
    靜滯場嚴重影響了投擲的速度和力量，但權杖本身的重量和李文昊拚盡全力的爆發，依舊讓它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撞了過去！
    那機炮平台似乎察覺到了威脅，試圖緩慢調整炮口攔截，但太慢了！
    砰！
    權杖精準地砸在了機炮平台脆弱的基座旋轉關節上！
    哢嚓！
    令人牙酸的金屬斷裂聲響起！
    權杖頂端的冰晶在撞擊的瞬間，爆發出最後一道刺目的幽藍光芒！
    嗡——！
    一股強大的、混亂的靜滯能量衝擊以撞擊點為中心猛地爆發開來！
    如同在粘稠的膠水中投入了一塊燒紅的烙鐵，瞬間汽化出一片真空！
    周圍的靜滯場發生了劇烈的、短暫的紊亂！
    離得最近的機炮平台首當其衝，其內部精密的元件似乎無法承受這種劇烈的能量衝擊和靜滯場突變，發出一連串劈裏啪啦的爆響，冒起陣陣青煙，炮口匯聚的能量瞬間潰散，猩紅色的光芒急速閃爍了幾下，徹底熄滅，癱軟下去，仿佛再次陷入了死寂。
    衝擊波擴散開來，其他幾個正在瞄準的防禦設施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動作變得更加卡頓、混亂，甚至有兩個監控探頭直接冒煙報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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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效！
    但李文昊也付出了代價！
    權杖脫手飛出的瞬間，那層保護他的幽藍光暈驟然消失！強大的靜滯場壓力瞬間再次將他徹底籠罩！他感覺自己像是被瞬間澆築在了水泥之中，連呼吸都變得極其困難，幾乎無法動彈！
    而權杖，在爆發出那最後一擊後，冰晶徹底黯淡下去，杖身甚至布滿了細微的裂紋，叮當一聲掉落在癱瘓的機炮平台旁邊，仿佛變成了一根普通的、冰冷的金屬棍。
    他失去了最後的保護，也失去了唯一的武器。
    身體重傷，動彈不得。
    而周圍，雖然有幾個防禦設施暫時癱瘓，但更多的正在從短暫的紊亂中恢複過來，猩紅的“眼睛”再次緩緩轉動，鎖定了這個幾乎失去所有反抗能力的目標。
    它們的速度似乎因為靜滯場的紊亂減弱而……加快了一絲？
    更糟糕的是——
    或許是剛才權杖最後爆發出的靜滯能量衝擊過於劇烈，似乎……驚動了平台更深處、或者說……這個漂浮廢墟其他區域的……某種東西？
    一陣極其微弱、卻仿佛能穿透靈魂和靜滯場的、低沉的……金屬摩擦聲，從平台下方深處，那無盡的虛空廢墟陰影中，隱隱約約地傳了上來……
    仿佛有什麽巨大而沉重的東西……被驚醒了……正在緩緩地……拖動著鎖鏈……移動？
    平台邊緣，一個剛剛恢複過來的多管發射器，其炮管再次開始緩慢而堅定地旋轉，對準了僵直在原地的李文昊。
    猩紅的光芒，無情地聚焦在他蒼白的臉上。
    死亡的陰影，再次籠罩，冰冷而緩慢，卻更加令人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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