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室內，死寂籠罩。屏幕上殘留的、代表“倒影”程序徹底崩壞的亂碼雪花，如同某種褻瀆生命後的殘骸，散發著無聲的惡寒。空氣中仿佛還彌漫著那程序最後崩潰時，諸葛雋羽所感知到的、那種撕裂靈魂般的“痛苦”尖嘯的餘韻，令人心悸作嘔。
    “嘔……”劉怡萱猛地捂住嘴，臉色蒼白地衝向了旁邊的洗手間，傳來幹嘔的聲音。她直接接觸了那扭曲數據流的核心，精神受到的衝擊最為直接。
    諸葛雋羽閉著眼，身體微微顫抖，指尖用力掐著掌心，試圖驅散腦海中那令人極度不適的、充滿絕望和混亂的精神回響。她的靈敏感知在此刻成了負擔。
    董立傑張了張嘴，想罵句什麽來打破這壓抑，但最終隻是煩躁地撓了撓頭，獨眼裏滿是困惑與一種被冒犯的憤怒。他雖然無法直接感知，但那彌漫的惡意和隊友的反應，足以說明一切。
    王文娟擔憂地看了一眼洗手間方向，又看向臉色凝重的儲俊文，最後目光落在李文昊身上，下意識地靠近了一步。她體內的生命能量本能地排斥著這種源於意識層麵的“死亡”與“汙染”。
    李文昊的左臂微微悸動，靜滯心核平穩的搏動節奏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紊亂。並非受到攻擊，而是一種……源自同屬“靜滯”範疇，卻走向了極端反麵、被強行扭曲撕裂後產生的“共鳴性不適”。仿佛聽到了一首本該和諧的交響樂，被用最殘忍的方式走調、撕碎。他感到一陣莫名的胸悶。
    儲俊文站在原地，麵沉如水。眼底深處，冰冷的怒火與極度冷靜的分析正在激烈交鋒。他腦海中，“係統”的日誌正在無聲滾動：
    【檢測到高濃度異常信息熵崩解殘留……附帶非自然意識結構破碎特征……判定為強製意識上傳體殘缺）非正常瓦解事件。風險等級：極高涉及倫理禁忌及未知意識科技）。關聯檔案“星河無限意識矩陣項目傳聞）”匹配度上升至41。建議：最高級別隔離淨化，全麵心理評估。】
    “強製意識上傳體……非正常瓦解……”儲俊文在心中默念著這幾個冰冷的詞，拳頭悄然攥緊。星河無限，竟然真的在觸碰這最禁忌的領域！他們將活人的意識，或者意識碎片，改造成了用於滲透和竊取的工具？！那最後的“崩潰”，根本就是一個被困在程序裏的、痛苦靈魂的徹底湮滅！
    “怡萱，情況怎麽樣？”儲俊文的聲音打破沉默，盡量保持平穩。
    劉怡萱用冷水洗了把臉，走回來，臉色依舊不好看，但眼神恢複了技術官的銳利：“數據層麵……徹底湮滅，無法恢複。但崩解前抽取並扭曲整合的古代星象神話數據……很詭異。大部分是無意義的垃圾信息衝撞，但其中有幾個極其古老的、關於‘星辰沉睡’、‘虛空低語’和‘契約代價’的隱喻符號碎片，被以異常的方式凸顯出來……像是崩潰前無意識的‘囈語’，又像是……某種警告？”
    “警告？”諸葛雋羽輕聲接口，她似乎捕捉到了什麽，“那些符號……散發出的殘留情緒……除了痛苦，還有很深的……‘悔恨’？像是……做錯了什麽事，無法挽回的悔恨……”
    一個被改造、被奴役的意識碎片，在徹底崩壞前，憑借著扭曲的本能，用破碎的古神話符號，表達著痛苦、悔恨和警告？這畫麵越想越令人不寒而栗。
    “立刻將所有殘留數據，包括怡萱解析出的符號和豬豬感知到的情緒碎片，打包加密，等級提到最高，同步給鍾衍教授和龍刃總部‘異常心理學與意識科技’研究部門。”儲俊文迅速下令，“我們需要最專業的分析。另外，徹底掃描圖書館數據庫所有底層結構，確保沒有任何隱藏的後門或殘留汙染。物理隔離所有相關服務器陣列。”
    “明白！”劉怡萱強打精神，開始操作。
    “立傑，加強圖書館外圍警戒，尤其是古籍區。沒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那本《蝕章》古書，包括我們的人。”
    “交給我！胖爺我倒要看看哪個不開眼的還敢來碰那邪門玩意！”董立傑惡狠狠地說道，獨眼瞪得溜圓。
    “文娟，豬豬，你們……”儲俊文看向兩位女孩，語氣放緩，“需要心理疏導嗎？剛才的衝擊……”
    “我沒事，”諸葛雋羽搖搖頭，臉色雖然還有些白，但眼神堅定，“隻是需要一點時間平複。那種感覺……太清晰了，像噩夢一樣。”
    王文娟也搖搖頭：“我也還好。就是……心裏堵得慌。”她更擔心地看向李文昊，“昊哥，你的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李文昊的左臂上。那裏的衣袖下，冰藍色的心核光芒似乎比平時更顯眼一點，搏動的頻率雖然恢複了平穩，但仔細看，那冰藍色之中，似乎隱隱纏繞著一絲極淡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暗灰色絮狀紋路？如同純淨的冰層下，滲入了一縷墨跡。
    李文昊自己也注意到了，他抬起左臂，微微蹙眉：“感覺有點……‘沉’。剛才那東西崩潰的時候，心核像是被什麽東西‘嗆’了一下，現在還有點悶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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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儲俊文眼神一凝，立刻道：“怡萱，掃描文昊左臂心核能量頻譜！對比之前的基準數據！”
    劉怡萱立刻將掃描探頭對準李文昊的左臂。很快，結果出來，她臉色微變：“頻譜整體穩定，但……在7.3thz和14.6thz頻段出現極其微弱的、從未有過的異常諧波！能量簽名……與剛才崩解的‘倒影’程序殘留的扭曲信息熵有0.7的相似性！像是……極微量的‘汙染’殘留？！”
    心核被汙染了？！眾人臉色大變！
    “文昊，立刻嚐試運轉靜滯力場，全力淨化內部！”儲俊文心頭一緊，立刻下令。心核是李文昊的力量之源，更是與地下“基石”共鳴的關鍵，絕不能出任何差錯！
    李文昊點頭，閉目凝神，全力催動左臂心核。冰藍色的光芒微微亮起，那沉凝如山、淨化萬物的靜滯力場開始向內收縮，仔細梳理著每一分能量。
    過程似乎有些艱難，李文昊的額頭滲出細汗，眉頭緊鎖。那絲暗灰色的絮狀紋路仿佛有生命般，極其頑固地試圖融入心核的本質結構，抗拒著淨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氣氛緊張得幾乎凝固。
    終於，李文昊長長舒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臉色有些疲憊：“……清除掉了。很費力，像從水裏撈出一滴不會融化的油。”
    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但是，”李文昊抬起左臂，看著那恢複純淨冰藍、但搏動似乎比之前更緩慢沉重一絲的心核，眼神帶著困惑和一絲不安，“清除掉那點‘汙染’後，我好像……能更清晰地‘聽’到地下的‘基石’了。”
    “這是好事啊？”董立傑疑惑道。
    “不完全是……”李文昊努力組織著語言，“‘基石’的脈搏，比以前更清晰，但……感覺也更‘悲傷’了。一種很古老、很沉重的悲傷……和剛才那個程序崩潰時的‘悔恨’……有點類似，但宏大和深邃無數倍……就像……就像星空在哭泣？”
    星空在哭泣？基石在悲傷？
    這莫名的比喻讓眾人再次陷入困惑。地下那古老的守護力量，為何會悲傷？是因為剛才那意識碎片的湮滅？還是因為它感知到了更遙遠的、某種與它同源卻走向毀滅的悲劇？
    “而且，”李文昊頓了頓，看向儲俊文，眼神變得有些奇怪，“隊長，我好像……能稍微感覺到一點你的‘麒麟臂’了。”
    “什麽？”儲俊文一怔。他的麒麟臂力量層級極高，且與他自身高度綁定，從未被外人感知過。
    “很模糊，”李文昊仔細感應著，“不是能量，而是一種……‘重量’？一種鎮壓一切的、絕對的‘秩序’的重量。就在你右臂裏……沉沉的，暖暖的，但是……好像也有點……‘累’？”
    累？麒麟臂會累？儲俊文下意識地活動了一下右臂，麒麟紋路在皮膚下微微發熱，並無異常。但他心底卻是一動。昨晚強行催動麒麟臂鎮壓熵增裂隙，又暗中為董立傑治療眼睛，消耗確實巨大，隻是他習慣性地隱藏了起來。李文昊的心核，在清除了那點詭異的“汙染”後，感知力竟然提升到了這種程度？能隱約觸及他隱藏的力量狀態？
    這究竟是福是禍？
    “昊哥，你這‘天線’是升級了還是中毒了？”董立傑聽得一愣一愣的。
    “不清楚。”李文昊搖搖頭，左臂的心核平穩卻沉重地搏動著，與腳下大地深處那浩瀚而悲傷的脈搏隱隱合拍。這種新的感知，讓他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深層的聯係更加緊密，卻也背負上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沉重的共情。
    就在這時，儲俊文的加密通訊器響起，是鍾衍教授的緊急通訊。
    “俊文！你們傳來的數據我初步看了！”鍾衍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震驚和激動，“那些扭曲的古符號碎片……指向性太明顯了！尤其是那個破碎的‘星錨’符號和‘虛語’紋章……這根本不是普通的神話隱喻！這是極其古老的、關於‘契約’訂立之初的‘基石敘事’的變體殘章！通常隻記載於最原始的‘靜滯契約’副本文本之中！”
    “《蝕章》那本書裏也有類似符號！”儲俊文立刻反應過來。
    “對！但《蝕章》是熵增側的扭曲記載！而你們捕獲的……是來自一個崩潰的、被熵增力量改造過的意識碎片最後的‘囈語’！這太矛盾了！除非……”鍾衍頓了一下，聲音壓低，帶著難以置信的推測，“除非那個意識碎片的前身，與‘契約’的守護者一方有極深的淵源！甚至可能就是早期的‘守墓人’候選者之一！它的意識被熵增力量捕獲、扭曲、奴役，但在最深的崩潰中，它本能地回憶起了最初的、屬於‘靜滯’一方的古老印記！”
    一位可能曾是“守墓人”的先輩，意識被熵增力量俘獲改造，成了敵人的工具，最終在痛苦和悔恨中徹底湮滅？
    這個推測，讓所有聽到的人脊背發涼！星河無限的背後，難道不僅僅是高科技和商業野心，更牽扯到了貫穿人類曆史的、靜滯與熵增兩大陣營亙古鬥爭的黑暗麵？他們甚至在利用昔日英雄的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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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星河無限’使用的意識上傳和操控技術，其底層數學結構，與龍刃檔案庫中記載的、幾個早已消亡的、信奉‘機械飛升’和‘意識永生’的極端秘密教派的終極目標，存在高度相似性！”鍾衍補充道，信息一個比一個驚人，“這家公司的水，比我們想象的深得多！他們可能整合了多個來源的禁忌知識和技術！”
    通訊結束，指揮室內鴉雀無聲。信息量太大，太過駭人聽聞。
    如果鍾衍的推測屬實，那麽“星河無限”就不僅僅是一個競爭對手或潛在威脅，他們很可能是一個繼承了古老禁忌知識、正在進行著駭人聽聞的意識實驗、並且與熵增力量存在某種勾結或利用）的瘋狂組織！
    而他們顯然已經將目光牢牢鎖定在了魔都大學——這片同時存在古老“基石”、靜滯心核載體李文昊）、熵增裂隙老實驗樓）以及《蝕章》古書的特殊之地。
    “隊長……”劉怡萱的聲音有些幹澀，“如果……如果他們真的能捕獲和奴役意識……那我們之後的行動……豈不是……”
    她沒說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一旦被俘，可能連死亡都無法解脫，意識將成為敵人永久的奴隸和工具！這種威脅，遠比肉體毀滅更加恐怖！
    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壓力和隱隱的恐懼，籠罩在每個人心頭。對手的殘忍和手段，超出了他們最初的想象。
    儲俊文的目光掃過每一位隊員，將他們臉上的震驚、憤怒、以及那一絲難以掩飾的恐懼盡收眼底。他知道，士氣受到了打擊。這不是靠幾句熱血口號就能輕易化解的。
    他緩緩開口，聲音沉穩如磐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害怕是正常的。因為我們現在麵對的，是超越常規戰爭的、踐踏最基本倫理的邪惡。”
    他走到戰術沙盤前，手指點向代表“星河無限”總部的光點。
    “但正因為如此，我們更不能退縮。如果連我們都害怕了，那麽還有誰能阻止他們？那些被奴役的意識，那些在痛苦中湮滅的靈魂，誰為他們伸張正義？”
    他的目光變得銳利如刀：“龍刃存在的意義，就是守護文明的底線，對抗一切形式的‘熵增’，無論是能量層麵的，還是……意識層麵的。我們從加入的那一刻起，就應該有麵對最黑暗現實的覺悟。”
    他看向李文昊：“文昊，你的心核能感知到‘基石’的悲傷，這說明我們的堅守是有意義的，這片土地古老的守護力量在與我們共鳴。”
    看向王文娟和諸葛雋羽：“文娟，豬豬，你們的情感和靈覺是我們的預警係統和良心，不要壓抑它，利用它更好地感知危險與善意。”
    看向劉怡萱：“怡萱，你的技術是我們揭開敵人麵紗的利刃。”
    最後看向董立傑：“立傑，你的拳頭和勇氣，是我們砸碎那些邪惡造物的鐵錘。”
    最後，他看向所有人：“信任彼此，守住本心。恐懼不會消失，但我們可以選擇與之共存，並帶著它繼續前進。因為我們守護的東西，遠比我們自身的恐懼更重要。”
    一番話，沒有完全驅散陰影，卻像一道堅固的堤壩，擋住了恐慌的蔓延。隊員們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起來。
    是的，他們害怕，但他們不會後退。
    就在這時，李文昊忽然再次捂住左臂，臉色微微一變。
    “又怎麽了？”王文娟立刻問。
    “心核……又感覺到一點東西……”李文昊凝神感知，語氣帶著困惑，“不是地下，也不是隊長……是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非常微弱，像是……回聲？”
    “什麽回聲？”儲俊文追問。
    李文昊努力捕捉著那轉瞬即逝的感覺：“好像是……那個崩潰的程序……最後發出的……除了痛苦和悔恨之外……還有一個非常非常微弱的、指向性的……‘求救’信號？像是扔進大海的漂流瓶……但它指向的方向……好遠……好像在……大洋彼岸？”
    一個被奴役、被扭曲、最終崩潰的意識碎片，在徹底湮滅前，除了痛苦和悔恨，竟然還向著某個極其遙遠的方向，發出了一個微弱的求救信號？
    它是在向誰求救？難道……還有其他的、未被奴役的、與它同源的存在嗎？
    這個意外的發現，如同在無盡黑暗的陰謀中，投下了一線極其微弱、卻引人遐想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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