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大河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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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的餘燼在晨光中散發著最後一絲暖意,幾縷淡白的煙氣嫋嫋升起,融入林間彌漫的薄霧。陳景行是被一陣清脆的鳥鳴喚醒的。他睜開眼,視線還有些模糊,隨即感受到一股強烈的、不同於昨日的新鮮感——那條折磨了他許久的傷腿,在敷上厚厚一層搗爛的“止痛草”根莖泥後,經過一夜的休養,竟奇跡般地消減了大半那鑽心刺骨的銳痛,隻剩下一種深沉的、可以忍受的鈍痛和腫脹感。他嚐試著小心地挪動了一下腳踝,雖然依舊僵硬,關節摩擦發出輕微的哢噠聲,但那種隨時會撕裂血肉的可怕感覺確實減輕了。他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活著,腿還能用,還有希望。
營地裏其他人也陸續醒來。石岩正用燧石刀小心地刮削著一根手臂粗的硬木枝,試圖將其一端磨尖。阿木和他母親在熄滅的火堆灰燼裏仔細翻找著昨夜烘烤後變得焦脆的苔蘚塊——這是他們目前唯一能儲存、也勉強能果腹的“幹糧”。陳沐陽則蹲在溪邊,用一塊邊緣鋒利的薄石片刮著昨天剝下的濕漉漉的樹皮內層,試圖去除多餘的韌皮纖維,得到更柔韌的樹皮纖維條,為搓製新的繩索做準備。女孩安靜地坐在稍遠些的一塊光滑圓石上,深褐色的眼眸望著坡下那條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反射著細碎銀光的寬闊大河,不知在想些什麽。
“爹,感覺怎麽樣?”陳沐陽看到父親醒來,立刻放下手裏的活計,快步走過來,臉上帶著關切。
“好多了!”陳景行臉上露出久違的、發自內心的笑容,雖然依舊疲憊,但眼神裏有了光,“這草根子管用!火辣辣的,但那股子鑽心的疼勁兒下去了不少。丫頭,多謝你!”他轉向女孩的方向,真誠地道謝。
女孩隻是微微側過頭,目光在陳景行敷著厚厚草泥的傷腿上短暫停留,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回應,視線很快又回到了遠處的大河上。
“好!腿能好起來,比啥都強!”石岩也放下手中的木矛,聲音洪亮,驅散了清晨的微寒,“景行兄弟,你和婦孺們就留在營地,繼續收集柴火,把那點苔蘚塊再烘烤幹些,能存多久是多久。沐陽,你手腳麻利,跟我走!還有你,”他看向那個一直沉默的女孩,“你也來。我們需要去河邊,看看能不能弄點魚。光靠野菜和苔蘚,撐不了幾天。”
女孩沒有拒絕,默默站起身。
三人沿著昨日探出的路線,小心翼翼地穿過坡下茂密的林緣地帶。清晨的森林格外濕潤,露珠壓彎了蕨類植物的羽葉,滴落下來,打濕了褲腳。腳下的腐殖層鬆軟厚實,散發著泥土和落葉混合的微醺氣息。鳥鳴聲此起彼伏,偶爾能看見色彩斑斕的影子在枝葉間一閃而過。石岩打頭,燧石長矛緊握在手,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的灌木叢和頭頂的樹冠。陳沐陽緊隨其後,手裏也握著一根臨時削尖的木棍。女孩走在最後,步伐輕盈,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響。
很快,大河的全貌展現在眼前。河麵遠比他們在山坡上看到的更為寬闊,水流平緩而深沉,在晨光下泛著柔和的灰藍色澤。靠近他們這邊的河岸較為平緩,布滿了被水流衝刷得光滑圓潤的大小卵石。河水清澈,能清晰地看到水底搖曳的水草和緩慢遊動的、體長近尺的深灰色大魚,它們寬厚的脊背在陽光下偶爾閃出銀光。對岸則截然不同,是陡峭高聳的岩壁,怪石嶙峋,幾乎垂直插入水中,岩壁縫隙間頑強地生長著一些扭曲的樹木。岩壁上方,是鬱鬱蔥蔥、連綿起伏的丘陵,一直延伸到視野的盡頭。
“好大的魚!”陳沐陽看著水中那些悠然自得的影子,忍不住低呼,下意識地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饑餓感瞬間被眼前的景象勾得更加強烈。
“看到了,就是不好抓。”石岩放下長矛,蹲在河邊,皺著眉觀察水流,“水太深,太清,魚精得很。用矛紮,很難中。”他試著將矛尖緩緩探入水中,距離水麵還有一尺遠,水底的魚群就警覺地四散開來,靈活地躲入更深的水域或卵石縫隙中。
陳沐陽也嚐試著靠近水邊,剛踩上一塊濕滑的卵石,腳下一滑,險些摔倒,驚得近處幾條魚尾巴一甩,濺起一片水花,瞬間消失無蹤。
“急流抓魚靠巧勁,深水捕魚……靠網。”石岩歎了口氣,有些無奈。他們哪來的網?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觀察河麵的女孩動了。她沒有去看那些深水區的大魚,而是沿著河岸,向上遊水流相對平緩、布滿淺灘和回水灣的地方走去。她的目光落在河岸淺水處茂盛生長的水生植物上,尤其是一種葉片細長、韌性十足的深綠色藤蔓。她走過去,伸出沾著些許藍色汁液的手指,用力拉扯了一下其中一根藤蔓。藤蔓異常堅韌,即使被她用力拉扯,也隻是輕微變形,並未斷裂。
她拔出腰間陳沐陽給她的燧石小刀,動作利落地割下幾根最粗壯、長度超過一丈的藤蔓。然後,她走到一塊相對平坦的卵石灘上,開始處理這些藤蔓。先用石刀刮掉藤蔓表麵粗糙的深綠色表皮,露出裏麵淺黃綠色、更加柔韌的纖維層。接著,她將幾根處理好的長藤蔓並排放在一起,用一種複雜但異常熟練的手法開始編織。她的手指靈活地穿梭、打結、纏繞,動作流暢而富有韻律,仿佛做過千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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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岩和陳沐陽被她的動作吸引,好奇地圍了過來。隻見女孩的手指翻飛,那些柔韌的藤蔓在她手中漸漸成型。她並不是在編織一張傳統的網,而是在製作一種奇怪的、類似多爪鉤的東西。幾根較短的藤蔓被作為“爪骨”橫向固定,然後細長的藤蔓纖維被緊密地纏繞在這些“爪骨”上,形成一層層密集的、帶著無數細小倒刺般纖維的“爪網”。最後,幾根長長的藤蔓作為牽引繩,牢牢地係在這個多爪鉤狀物的中心。
女孩站起身,拿起這個造型奇特的藤蔓捕具,走到一處水流稍急、但水底布滿卵石、水深僅及小腿肚的淺灘邊。她掂量了一下手中的藤蔓鉤,深褐色的眼眸銳利地掃視著水底。幾條體型稍小、但同樣肥碩的深灰色魚正在淺水區的卵石間穿梭覓食,攪起細小的泥沙。
女孩沒有急於出手。她靜靜地站著,身體微微前傾,像一尊凝固的石像。時間一點點流逝,水流嘩嘩作響。終於,一條魚似乎放鬆了警惕,遊到了一塊較大的卵石下方,暫時停駐下來。
就在這一瞬間!
女孩的手臂猛地揮出!動作快如閃電!
呼!
那團帶著密集倒刺纖維的藤蔓鉤準確地砸向魚所在的位置,覆蓋了周圍數尺的範圍!
噗通!
藤蔓鉤沉入水中,包裹住了那塊卵石及其下方!
水花四濺!被驚擾的魚兒瘋狂逃竄!
女孩沒有絲毫猶豫,雙手猛地抓住那幾根牽引藤蔓,用盡全身力氣向後、向上急速拉扯!動作迅猛而決絕!
嘩啦!
水花被帶起老高!藤蔓鉤被從水裏硬生生拽了出來!
一條一尺來長、拚命扭動著銀灰色身軀的大魚,赫然被那無數堅韌的、帶著細小倒鉤的藤蔓纖維死死纏住!魚鱗被倒刺刮住,魚鰭被緊緊纏繞,任憑它如何掙紮,也無法掙脫這柔韌的天然牢籠!
“抓住了!”陳沐陽激動地喊出聲,眼睛瞪得溜圓,幾乎不敢相信這簡單粗暴卻又極其有效的方法。
石岩也是滿臉震撼,他快步走過去,看著還在藤蔓中奮力撲騰的魚,又看看女孩手中那簡陋卻充滿智慧的捕具,黝黑的臉上露出由衷的讚歎:“好法子!丫頭,你這手藝神了!”
女孩沒有回應他們的驚歎,隻是迅速地將藤蔓鉤從魚身上小心地解下來——倒刺纖維雖然纏得緊,但隻要順著方向用力,並不會過度損傷魚肉。那條魚被扔在卵石灘上,腮幫劇烈地開合著。她將藤蔓鉤在水中涮了涮,甩掉水珠和殘留的魚鱗粘液,深褐色的眼眸再次投向淺灘,尋找下一個目標。
接下來的一幕讓陳沐陽和石岩徹底開了眼界。女孩如同一個經驗最老道的獵手,精準地判斷著水流、魚群位置和出手時機。她動作迅捷而高效,每一次揮出藤蔓鉤,都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和力量感。有時能纏住一條,有時落空,但十次裏竟有五六次能成功將淺水區的魚兒纏住拖上岸!
不到半個時辰,卵石灘上已經躺著七條大小不一的魚!最大的超過一尺半,最小的也有手掌長,銀灰色的鱗片在晨光下閃閃發亮,有力的尾巴還在不甘地拍打著地麵。
“夠了!夠了丫頭!”石岩看著這豐碩的收獲,笑得合不攏嘴,連忙阻止還想繼續的女孩,“這些夠大家吃一天了!省點力氣!”
女孩這才停手,將藤蔓鉤仔細地在河水中清洗幹淨,纏好收攏。
回營地的路上,石岩和陳沐陽輪流用堅韌的樹皮繩穿過魚鰓,將沉甸甸的魚串起來提著,腳步都輕快了許多。陳沐陽忍不住頻頻看向女孩手中的藤蔓鉤,又看看那些活蹦亂跳的魚獲,心中的震撼和好奇無以複加。這個沉默的女孩,不僅認識草藥,能解讀岩刻,竟還有如此精妙絕倫的捕魚手段!她到底從哪裏來?經曆過什麽?
營地裏爆發出壓抑不住的歡呼。當那串沉甸甸、閃耀著銀灰色光澤的鮮魚被提回來時,所有人都圍了上來,眼睛放光,疲憊的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阿木更是興奮地圍著魚串打轉,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快!清理出來!趁著新鮮!”陳景行精神大振,不顧腿傷,指揮起來,“石岩兄弟,帶人去多拾些柴火,要耐燒的硬木!沐陽,找幾塊薄石板,洗幹淨架火堆邊上!丫頭,這魚鱗怎麽刮幹淨?內髒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食物帶來了最直接的動力。眾人立刻忙碌起來。石岩帶人迅速收集了大量枯枝。陳沐陽在溪邊仔細挑選了幾塊相對平坦、厚度均勻的青色石板,用溪水和細沙反複擦洗幹淨。女孩則示範著如何用燧石小刀快速刮掉魚鱗,剖開魚腹,小心地取出內髒——她留下了一些顏色鮮亮、沒有異味的魚鰾和魚籽,其餘的深色內髒則丟棄在遠離營地的下風處。她還特意指出魚脊骨兩側各有一條細細的腥線,需要仔細抽掉。
很快,篝火重新燃起,比昨夜更加旺盛。幾塊清洗幹淨的石板被架在篝火邊緣,利用火焰輻射的熱量慢慢烘烤預熱。處理幹淨的魚被切成大塊,均勻地鋪在漸漸變得滾燙的石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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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啦——!
魚肉接觸滾燙石板的瞬間,發出悅耳的聲響,白色的水汽混合著難以形容的濃鬱鮮香猛地升騰起來!魚肉迅速變色,邊緣卷曲,金黃的油脂被逼出,在石板上滋滋作響,散發出誘人無比的焦香。女孩將一些路上隨手采摘的、散發著類似野蔥氣味的細長草葉揉碎,小心地撒在烤得半熟的魚肉上。頓時,那股原始的肉香裏又增添了一抹清新的辛香,更加勾人魂魄。
營地被這前所未有的、屬於油脂和蛋白質的濃鬱香氣徹底籠罩。每個人都忍不住吞咽著口水,眼睛死死盯著石板上那滋滋作響、顏色由白轉金黃的魚肉。連陳景行都忍不住扶著樹幹站起來,伸長脖子看著。
“可以了!”女孩的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精神一振。
滾燙的石板魚被小心地移開火堆邊緣,稍微冷卻。沒有碗筷,大家就用洗幹淨的扁平卵石當盤子,用削尖的小木棍當筷子或者幹脆用手小心地撕)。當第一塊滾燙的、表麵微焦、內裏雪白細嫩的魚肉被送入口中時,那極致鮮美的滋味混合著油脂的豐腴和野生香草的清新,瞬間在口腔中爆炸開來!
沒有鹽,隻有食物最本真的味道,但對於長久以來隻靠野菜、苔蘚和一點點熏肉幹吊命的眾人來說,這無異於珍饈美饌!魚肉鮮甜滑嫩,魚皮焦香酥脆,魚籽在口中爆開帶來獨特的顆粒感和濃鬱風味。咀嚼的聲音、滿足的歎息聲、燙得嘶嘶吸氣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曲最原始也最幸福的樂章。
陳景行細細咀嚼著魚肉,感受著久違的油脂帶來的飽足感和力量感順著食道蔓延全身,連那條傷腿似乎都在這溫暖的食物力量下舒服了許多。他看著篝火旁埋頭苦吃、臉上洋溢著滿足笑容的族人,看著石岩粗獷的笑臉和阿木鼓囊囊的腮幫,最後目光落在安靜地小口吃著魚肉的女孩身上。火光跳躍在她平靜的側臉上,後背那道巨大的舊傷疤在跳躍的光影中依然清晰,卻仿佛不再那麽猙獰。
飽餐之後,體力明顯恢複的獵手們在石岩的帶領下開始加固營地,用粗壯的樹枝在背靠山壁的方向搭建更穩固的防風屏障,並嚐試挖掘一個淺淺的排水溝。陳景行則指揮婦孺們將剩下的幾條魚仔細清理幹淨,用削尖的小木棍撐開,架在篝火上方煙氣最濃鬱的位置,利用煙熏來延長保存時間。熏魚的香氣再次彌漫開來。
陳沐陽走到溪邊清洗手上的油膩,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投向對岸那高聳陡峭的岩壁和其後連綿的丘陵。大河在腳下奔流不息,河麵寬闊,水流看似平緩,但仔細觀察,水中央的流速明顯加快,形成一道道不易察覺的暗湧。
“石岩叔,”他走回營地,找到正在用力將一根支柱砸進土裏的石岩,指著河對岸,“我們……怎麽過去?那條河太寬了,水看著平,中間好像挺急的。”
石岩停下動作,抹了把汗,也望向對岸,眉頭緊鎖:“是啊,是個大問題。光靠遊,肯定不行,別說婦孺,就是我們幾個壯勞力,被衝到河心暗流裏也夠嗆。”他掂量著手中粗重的木棍,“得想法子造船。筏子。可這林子裏的樹,又高又硬,砍起來費勁,拖到河邊更費勁。還得找能浮起來、夠結實的木頭……”
陳沐陽的心也沉了下來。造船,談何容易?僅憑燧石工具,砍伐合用的樹木就是一項艱巨到難以想象的工程,更別提後續的加工和組裝。希望似乎就在對岸,卻被這條寬闊的大河無情地阻隔。
他下意識地看向女孩。她正坐在一塊石頭上,手裏拿著那根堅韌的藤蔓鉤,低著頭,似乎在檢查著那些倒刺纖維的磨損情況。她似乎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抬起頭,深褐色的眼眸望向奔騰的河水,又緩緩移向對岸那高聳的岩壁和其後無垠的丘陵。她的目光在河麵上那道不易察覺的、流速加快的水流分界線上停留了片刻,然後,她輕輕搖了搖頭,聲音平靜無波:
“水很急。不能遊。” 她的視線最終定格在對岸岩壁上方,那片鬱鬱蔥蔥、一直延伸到天際線的丘陵地帶,仿佛在確認著什麽。
石岩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那片起伏的綠色丘陵在午後的陽光下顯得平靜而充滿生機,與這邊並無二致。他撓了撓頭,有些不解:“是急。可不過河,還能往哪走?難道沿著這邊河岸一直走?可這山壁……”他指了指身後他們下來的那片陡峭山壁,“總不能爬回去吧?煙道那路,太險了,帶著婦孺根本不可能再走一次。”
女孩沒有回答石岩的問題。她隻是長久地凝視著對岸,深褐色的眼眸裏映著流動的河水和遙遠的綠色山巒,平靜得如同一潭深水,讓人無法窺探其中絲毫波瀾。大河奔流,魚肉的豐盛帶來的短暫歡愉漸漸沉澱下去,橫亙在麵前的寬闊河流和對岸未知的土地,無聲地提醒著他們:煙徑通途帶來的新生,隻是漫長歸途的第一步。渡河,將是橫亙在希望與現實之間,一道必須逾越的天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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