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踏進周家的門檻，這對兄妹就從未給過她好臉色。
    她是謝玲玲再婚帶進門的女兒，身份尷尬，又沒有生父撐腰。
    在這個講究門第的家族裏，注定是格格不入的存在。
    尤其是周濯鄴，打從她六歲那年第一次見到他起，他就處處針對她。
    小時候，周濯鄴總愛捉弄她，背地裏偷偷叫她“野種”。
    有次家宴，他還故意把她推進泳池，讓她穿著裙子當眾出醜。
    她從來不敢告訴謝玲玲。
    她知道母親在周家的日子本就不易。
    周老夫人嫌她出身低，不是名門之後，言語間總是冷嘲熱諷。
    有些事說了，不但得不到主持公道。
    反而會讓母親更加難做。
    有一次，她剛上初中，放學那天突然下起大雨。
    她沒帶傘，隻能抱著書包在台階上等雨停。
    周濯鄴那群朋友卻故意經過，推搡著她，嘴裏喊著“野丫頭滾開”。
    她一個沒站穩，從台階上摔了下去。
    雨水混著泥水，她渾身濕透，膝蓋擦破了皮。
    她縮在角落裏，雨水打在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就在她快要崩潰的時候，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現。
    是高中的周予策。
    他把那群人狠狠教訓了一頓，然後背起她去了校醫務室。
    雨下得細細密密，她趴在他溫熱的背上，他撐著傘，一邊走一邊低聲問：“周濯鄴，是不是經常欺負你？”
    她害怕事情敗露，謝玲玲左右為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害怕事情敗露後，母親會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周予策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
    他腳步沒停，卻輕輕歎了口氣：“以後他要是再欺負你，別忍著，來找我。我替你出頭。”
    從那天起，她知道，在這個冷漠的家裏，至少還有一個人，願意為她撐傘。
    “我在高二一班，你應該知道怎麽去。”
    五年了，整整五年。
    “芷薇，芷薇！”
    謝玲玲的聲音陡然從耳邊響起。
    宋芷薇這才回過神來：“啊？”
    “我先上樓，讓陳姨幫你把房間整理一下，你待會兒再上來。”
    謝玲玲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包往上提了提。
    “好。”
    宋芷薇輕輕應了一聲。
    謝玲玲站起來，走進旁邊的電梯。
    宋芷薇環顧四周，才發現寬敞的客廳裏，隻剩下她和周予策兩個人。
    水晶吊燈灑下柔和的光，照亮了滿屋子的奢華裝飾。
    “這次回來，還走嗎？”
    周予策終於打破沉默。
    “還沒決定。”
    宋芷薇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麵。
    紐約街頭的雪、合租公寓裏的孤燈、機場登機口的背影……
    可與此同時，濱海的春櫻、老巷口的早餐攤、還有小時候那個會牽她手去上學的男孩，也在她心底悄然浮現。
    濱海有太多她放不下的東西。
    可同樣，也有太多讓她選擇逃離的理由。
    她曾以為離開就是解脫，可如今站在這裏，她才明白。
    原來根早已紮進這片土地。
    哪怕被傷害過，被忽視過，那份牽連卻始終沒有斷。
    周予策低著頭滑動手機。
    “要不別走了。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頭，總讓人不踏實。”
    宋芷薇咬了咬嘴唇，心裏像被什麽堵住了，酸酸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脆弱。
    這五年，她連過年都沒回來過。
    每年春節，她都會發一條短信給周老太太，附上幾句客套的祝福。
    然後獨自一人窩在異國他鄉的小屋裏，聽著窗外的鞭炮聲，吃著冰冷的速食餐。
    她不是不想回來，而是怕回來。
    怕麵對那張冷臉，怕聽見那些刺耳的議論，怕自己又一次成為這個家裏多餘的存在。
    周家規矩多，講究嫡庶分明。
    而她，從母親嫁進來那天起，就注定是個“外姓人”。
    即便她努力學習、從不惹事，也無法改變別人看待她的眼神。
    在周家，她一直像個外人。
    除了小時候的周予策會陪她說話，偶爾關心她兩句。
    其他人不是冷眼相待，就是當她不存在。
    記得有一次發燒到三十九度，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想找人幫忙，卻隻看到傭人猶豫著不敢進來通報。
    而謝玲玲則忙著給周豐邑的兩個孩子準備補習資料，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最後是周予策撞見了，二話不說背起她就往醫院跑。
    那晚的雨很大，他的背很冷，但她卻覺得從未如此安心過。
    謝玲玲為了討好周老太太，對周豐邑那兩個孩子比對她好太多了。
    她記得謝玲玲會在周末親自送他們去上鋼琴課，會為他們定製昂貴的生日蛋糕，會陪著他們參加各種家族聚會。
    而自己呢？
    隻有每年開學時一句敷衍的“好好念書”，連零花錢都要靠周予策偷偷塞給她。
    她曾無數次問自己：為什麽要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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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每當她想要徹底離開時，腦海中總會浮現出那個少年牽著她走過庭院的畫麵。
    見她一直不吭聲，周予策突然站起來。
    “你坐了一天飛機，肯定累了，早點去休息吧。”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隨即轉身朝樓梯走去。
    “嗯。”
    宋芷薇點點頭。
    她故意等了一會兒，直到周予策徹底走出了客廳，才慢悠悠地往樓上走。
    她不想讓他覺得自己還像小時候那樣依賴他。
    房間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
    米白色的窗簾依舊掛著，書桌上那盞小台燈還擺在原來的位置，床頭櫃上甚至放著她五年前沒讀完的那本小說。
    原來，有人一直在這裏等她回來。
    那本漫畫，是她出國前隨手翻開的一本，還沒看完，就被迫中斷。
    如今再次回來，它依然靜靜地躺在原地。
    謝玲玲正坐在沙發上等她。
    她穿著一件米色的針織開衫，雙手交疊放在膝上。
    客廳的燈光柔和。
    她沒開電視，也沒聽音樂，隻是靜靜地坐著。
    茶幾上還放著一杯涼透的茶，杯底沉澱著幾片茶葉。
    “媽。”
    宋芷薇輕聲喊了一句。
    “這幾年在外麵，過得還行嗎？”
    白天太忙，一直沒機會細聊。
    謝玲玲站起身，語氣盡量放得平緩。
    “挺好的。我考了律師證，進了國外一家不錯的律所，收入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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