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話時語氣自然。
    “哦。”
    她應了一聲，聲音很輕。
    “怎麽？你不樂意？”
    他皺了皺眉，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
    “哪有，”她忽然揚起笑，“小嬸嬸長得好看，脾氣也好，誰能不喜歡？”
    可隻有她自己知道，這笑意並未抵達眼底。
    喬以晴確實挑不出毛病。
    她模樣出眾，五官精致得像畫報上的女明星，舉止大方得體，說話溫溫柔柔。
    周母喜歡她，是理所當然的。
    整個周家上下，幾乎沒有一個人不喜歡她。
    隻是——
    宋芷薇一直以為，周予策喜歡的是那種安靜溫柔的女生。
    像大學裏那個曾與他並肩走過圖書館長廊的學姐。
    他那時看她的眼神，是有光的。
    可如今，他選擇了喬以晴。
    張揚、明豔、家世顯赫。
    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和她沒關係。
    從小到大的經曆教會她一件事。
    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別越界。
    她是周家收養的孩子，名分上是周予策的侄女，血緣上卻毫無關聯。
    她可以被善待，可以被照顧。
    但不該有非分之想。
    周予策走在前麵，腳步沉穩，聽到她最後那句“誰能不喜歡”，也隻是淡淡說了句。
    “那就好。”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樓。
    木質樓梯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餐廳裏已經坐著周懷慶，還有他的兩個孩子。
    周雲晗昨晚去招待朋友，沒碰上宋芷薇，今天一見，目光立刻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她一眼，唇角一揚。
    “喲，大小姐總算肯回來看看了？”
    他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吹了口氣。
    “奶奶剛走，就急著回來分家產？”
    他頓了頓，像是突然想起什麽，故意拖長語調。
    “哎，對了，我都忘了，你又不姓周。”
    宋芷薇抿了抿嘴，嘴唇微微動了一下。
    她本想低下頭，裝作沒聽見，忍下這口氣。
    可十幾年的法學訓練早已刻進骨子裏。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抬起了頭。
    “周叔叔不是還活著嗎？身體也好好的，爭哪門子家產？”
    她頓了頓，目光直視著對麵那人。
    “還是說，你一直盼著那天早點來？”
    話裏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你周雲晗心裏巴不得你父親早些過世，好快點分到家產。
    周雲晗的臉色“唰”地變了。
    她沒想到，那個從前被她呼來喝去的宋芷薇。
    幾年不見，居然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出這種話。
    她剛想張口反駁，聲音才擠出喉嚨。
    “行了，雲晗，別說了，大哥還在。”
    是周予策開口了。
    他坐在主位旁，姿態從容。
    周雲晗心裏頓時像被堵住了一樣，火氣直往上湧。
    可她不敢對著周予策發作。
    她從小就在周予策麵前抬不起頭。
    這個小叔年紀比她大不了幾歲，可從氣質到氣場都壓她一頭。
    他不說話時就讓人敬畏，一開口更是讓人不敢多言。
    哪怕她再氣惱，也隻能咬著牙。
    一旁的周懷慶，也就是周叔叔，臉色早已沉了下來。
    他原本正在夾菜，聽到那句“爭家產”，筷子一頓，臉上笑意全無。
    他緩緩抬起頭，冷冷地瞪了女兒一眼。
    “吃飯的工夫都管不住嘴？當著客人的麵，一點規矩都不懂。”
    周雲晗頓時像被抽了力氣。
    整個人縮了縮肩膀，低著頭，手指絞著衣角。
    可她心裏卻把宋芷薇恨得牙癢癢。
    一個寄人籬下的丫頭，也敢這麽頂撞她？
    早晚讓她好看。
    坐在對麵的周雲升也微微一愣，抬眼看了宋芷薇一眼。
    他原本漫不經心地剝著橘子。
    他盯著宋芷薇的側臉。
    這丫頭……以前不就是個軟包子嗎？
    怎麽現在，居然也能紮人了？
    一家人圍坐一桌吃晚飯，飯菜豐盛，香氣撲鼻。
    可每個人的神情卻各懷心思。
    晚飯過後，傭人悄然收拾了碗碟。
    客廳的茶幾上很快擺滿了水果和精致的小甜點。
    茶幾中央還插著一束白玫瑰。
    秦雲舒坐在沙發上，隨手拿起一塊切好的芒果。
    她順手把叉子遞給坐在身旁的宋芷薇。
    “來，吃點水果，對皮膚有好處。女孩子得多注意保養。”
    宋芷薇低頭看著那塊芒果。
    她手指微微蜷了蜷。
    剛想道謝，接過叉子，卻聽見一聲嬌甜的聲音突然響起。
    “阿姨，我也要。”
    是周雲晗。
    她從另一邊的沙發上站起身。
    走到茶幾前，臉上掛著乖巧的笑容。
    秦雲舒轉頭一笑，毫不遲疑地又拿了一塊水果遞過去。
    “雲晗最愛吃這個了，剛從國外運來的，你嚐嚐看，甜不甜。”
    “謝謝阿姨。”
    周雲晗甜甜地應了一聲，接過叉子，慢條斯理地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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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肉清甜多汁，她眯了眯眼，似乎很是享受。
    可她的眼神卻斜斜地掃向宋芷薇。
    宋芷薇抿了抿嘴。
    她握著那支叉子，指尖微微發涼，心頭湧上一股說不清的情緒。
    等到秦雲舒起身去廚房看茶。
    周予策起身接電話。
    其他人也陸續離開客廳，原本熱鬧的空間漸漸安靜下來。
    宋芷薇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叉子，又看了看那塊幾乎沒動過的芒果。
    她輕輕歎了口氣，將叉子放下。
    那塊芒果安靜地躺在盤子裏，果肉依舊鮮亮，卻再沒有人碰它一下。
    她對芒果過敏。
    這一點，她自己都記不太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了。
    隻依稀記得，那年她大概七八歲。
    鄰居從南方帶回一個金黃色的芒果，特意送給奶奶嚐鮮。
    奶奶接過果子，滿臉慈愛地說：“這是稀罕物，我舍不得吃，留給我孫女補身子。”
    那天下午，奶奶悄悄把削好的芒果遞給她，叮囑她別讓別人知道。
    她當時開心極了，三兩口就吃了個幹淨。
    可沒過多久，臉上就開始發燙，脖子發紅，繼而蔓延到手臂、胸口。
    全身迅速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紅疹。
    她疼得蜷縮在床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喉嚨嘶啞地喊著“奶奶，我好難受”。
    奶奶嚇壞了，連夜背著她去了醫院。
    醫生診斷後說是嚴重過敏反應。
    再晚來一會兒，可能就會引發過敏性休克。
    她被打了抗過敏針，掛了點滴，在醫院住了三天才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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