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憂鬱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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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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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5月24日......星期一......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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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了座位“大挪移”的時間,這次我被輪到在倒數第二排坐。後麵的視野開闊,幾乎能看到全班人的動向。好多次,看見陶然上課好像沒認真聽講,濃淡適宜的劍眉下一雙狹長深邃的眼,總透露著淡淡的憂傷,失神地望向某個不明所以的地方。順著那深邃幽暗的眸子望進去,就如同陷入了無法施力的深淵。我給他寫了張紙條,趁課間偷偷塞給他,問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難事,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忙。他寫紙條回複我,沒什麽大事,隻是心情不好,希望我能做他的知心朋友。看著他望向我無助、祈求的眼神,我點點頭同意了。至此,我倆和以前有了些變化,見了麵會相互心領神會地點頭、笑一下,我還擔負起督促他上課好好聽講的重任。其實他成績並不差,中考分數比我高,可能上高中後不太適應,成績才一直沒有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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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5月26日……星期三……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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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輪到我們班打掃學校小遊園區域的衛生,垃圾有點多,就找隔壁幾個班多借了幾個裝垃圾的大筐。打掃完,女生委員看了看那麽多筐,很有點分量,就衝陶然喊:“勞動委員,勞駕去還下筐吧!”他磨蹭地收拾著掃帚,並沒爽快答應,金燕又喊了幾聲,他還是沒什麽反應。我給金燕幫腔:“勞動委員就這麽好當的啊,也不為人民服務一下……”他回頭略帶吃驚地看了我一眼,旋即默默地笑了笑,朝那一堆筐走去,還是沒說一句話。我想過去幫他拿,又怕其他女生們起哄笑話,半天沒挪動步子。一想到他看我的眼神,想到他一個人費勁地拿著十多隻筐的背影,心裏總不是個滋味,知心朋友就是這麽當的嗎?又仔細想想,女生不就應該是統一戰線的嗎?男生受點累也不是什麽大事吧。唉!女孩的心思真怪,我自己都弄不清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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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6月2日……星期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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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從我們這屆開始高考改為3+x的模式,於是學校除了對考試總分進行排名,這學期還增加語數外三門的總分單獨統計排名。今天,公布了期中考試語數外三門的總分排名,我在全年級排233,天啊!我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這是我嗎?陶然高我16分,第110名,16分中間隔了123名!想想之前對陶然說要好好學習的那些話,真可笑,讓我無地自容。不知道人家會怎麽看我,該好好學習的應該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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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些天“小點子”生日,給他寄了張賀卡,今天收到他的回信了,很高興。為了節約郵費,他把寫給他“幹姐姐”的信一起寄給我,托我轉交。信沒另裝信封,我趁便大致看了看:,他仔細幫她分析成績無法提高的原因,細心勸解,耐心鼓勵,言辭懇切,看得我都十分感動。我也想有人能像這樣在學習上幫助我、開解我,可每次和“小點子”的通信總是在爭高下,比輸贏。他在他們班時常坐第一把交椅,而曾經與他旗鼓相當的我,現在隻是徘徊在班上十幾二十名的水貨學生一個。為了逃避成績不算拔尖的事實,我陶醉於寫詩作畫之中,一向爭強好勝的心如今也似玻璃一擊就碎。
    我也不認得自己了,懷念以前男孩子般堅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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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6月8日……星期二……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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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上要中考了,我們的教室也將被設為考場,一抽屜的書都得帶回去。我拖著寫完作業才開始收拾。糟糕,熄燈了,我的書還沒收拾好,他拿著蠟燭向我走了過來。“有這麽多書,能帶回去嗎?”關心柔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從書堆中抬起頭來,隻見昏黃的燈光映得他俊朗的臉龐多了幾分柔和,前麵的課桌、書堆迅速消隱到他身後濃重的陰影裏。
    “啊,陶然?你的書都收拾好了?”
    “沒什麽。都好拿。”
    “你打算要幫我拿嗎?”看他默默地站在桌前看著我,不說話也不走,我問。
    “嗯。你的書多,我可以幫你把書放到寢室裏去。”他答,眼角眉梢都透露出微微的笑意。我客氣地抽了幾本書遞給他。
    “這麽點?”他嫌我給他拿的書少。
    我看了看前麵他桌上高高的一摞書說:“你也有那麽多要拿,抱到寢室裏去太累了。”
    “太累了你就幫著抱去嘛!”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在耳際盤桓,抬頭看,是建國。
    “建國,你怎麽說話也這樣!”我有些氣,臉一紅,低頭收拾東西不說話。
    陶然一下抱走了壘在我桌上的大半摞書,什麽也沒說,轉身走了,留下還在原地懵懵愣神的我,暗自在心裏記下:改天謝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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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6月12日……星期六……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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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考放了三天假,在家做作業效率太低,大半天隻做了一點,三天時間完全被作業填滿,沒空出一點休息時間來。下午到學校第一件事就是搬課桌椅,把布置成考場的教室恢複成平時上課的樣子。
    在路上碰到正往教室走的班主任,他要我到寢室把我們班的男生都叫到教學區去搬桌椅。我飛快地跑到寢室區,轉了幾圈才找到我們班幾個連著的男生寢室,每個寢室住8個人,這會到校的每個寢室也就零星的兩三個人。我告訴他們班主任要他們去教室搬桌椅,沒一個人動。我又說了一遍,仍然沒人理我,也沒人動。有人起哄,捏著嗓子學女聲拖著音地喊“陶然——陶然!”我沒理起哄的人,像抓著救命稻草般地望向陶然:“陶然,你負責把男生們都叫去搬吧。”看著他嘴角抽動了一下,靦腆而尷尬地笑了笑,手裏拿著蚊帳,動作遲疑,沒說話。
    “陶然,你快負責呀!”我回頭看見汪帆捏著嗓子學女聲扭捏地說,還是沒一個人動。
    “不是我叫你們去搬,是班主任說的!”我有些急了,對著寢室裏的幾個人說:“班主任還在教室等著呢!”
    “我們把寢室收拾了再去。”彭思宇說。我真急了,搶過陶然手裏的蚊帳說:“這裏我來收拾,你們快去。”順勢推了推陶然,於是他帶著幾個男生出去了。“這地上、床上都要擺好歐!”汪帆訕笑著說,我白了他一眼:“你還不快去,這裏交給我。”
    我以最快的速度掛好了陶然的蚊帳,收拾好每個床鋪,再掃地。“嘿!你怎麽到男生寢室來了,陶然呢?”我抬頭看,是劉佳佳,回答他:“他們去搬桌椅了,你們也都要去。”“你怎麽在這掃地?啊——知道了,幫陶然幹的吧!哈哈哈哈……”
    我聽得出他話中有話,寢室裏每個男生說話都陰陽怪氣地,陶然也有幾分不自在。我滿臉通紅,收拾好一切後趕緊往教室跑。真不知道他們都在怎麽想,我好想對陶然說:“隻要我們自己心裏沒事就行了,別管他們怎麽說,怎麽想。”可這話我一直沒說,也不知從何說起。
    唉,花季的年齡,遭人懷疑的年齡,男女生不在一起說太封建,走得太近又說早戀。其實,根本沒那事,都是人想出來的,難道,男女之間就沒有真正的友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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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6月13日……星期日……雨轉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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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高中快一年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對班主任的稱呼已經親切地改為了“老班”,相應的班長也就成了“班頭”。老班又開始給我們算時間賬:不到兩周就要期末考試了。而我和陶然一句話也沒說,遇上了笑也沒相互笑一下,形同陌路。
    一切以學習為重!為了節約時間,我沒去食堂吃早飯和晚飯,備了兩個餅,邊隨便啃啃,邊看書。一個勁兒地複習,可不知為什麽,思想總不能集中,又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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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6月16日……星期三……雨轉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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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在校內遇到了賣粽子的,於是打算買幾個粽子當晚飯,誰知還沒走近就看到校內值勤的人朝他走了過去。他又被趕到校外了。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學校封閉式管理,校內嚴禁外人進來賣東西,學生也隻有走讀生能出校門。他進來了幾次就被發現了幾次。
    前天,我聽說一塊錢四個粽子,於是拿出僅剩的兩個兩角錢打算買一個粽子,找一角錢,他看了看我,遞給我兩個粽子說:“晚飯得多吃點!”,我心裏有種不可名狀的溫暖。
    於是今天,為了買粽子,也為了前天的事,我跟著出了校門。
    “哎,賣粽子的,等一下。”我喊了聲,他看了看我,歎了口氣說:“不準再進去賣了。”
    我遞過去五角錢說:“買兩個。”他遞過來兩個。
    我猶豫了一下,又把手中的兩角錢遞過去。
    他說:“拿三個吧?”
    我說:“不,前天你隻收了四角錢給了我兩個,還是找我一角錢吧!”
    “哦……是你!嗯,幫……幫忙宣傳一下,以後叫他們出來買。”眼前的中年男人懇求道。
    “不行!我是走讀生才出來的,他們住讀生不準出來。”
    “唉——”又是長長的歎息,我這才注意到:他黝黑的臉被凸出的顴骨撐得輪廓分明,兩腮凹陷著,黝黑的額頭已刻上似乎永遠無法抹平的水平線,身上的黃帆布衣已被汗水浸濕,粗布的大腿褲和布鞋顯得越發髒了。我不知該說什麽,嘴裏含糊地應諾著。這時,我心海中像一滴紅墨水在飛速地擴散,很快,整個一大片都是紅的了。
    粽子包得很大,在手裏越來越沉,在他長長的歎息中我聽出了一串串苦澀的故事。我不知道他叫什麽,隻一句“賣粽子的,明天還來麽?”便是我和他之間的溝通,他點點頭,可是我歎息了,沒人買,賺不到錢來幹什麽。不,怎麽沒人買,我不就是買粽子人之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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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賣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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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6月18日……星期五……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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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在大操場有一個針對高考心理調節的演講會,學校要求每個人都參加。數學老師讓我收印卷子的錢,陶然他們幾個男生上課講話,下午被罰去打掃廁所,到演講前,就剩他們幾個的錢沒收齊了。於是,我打算趁演講,挨個找他們把錢收齊了,把錢給老師送去,避免時間長了把錢弄丟了。
    演講會開始了,我逐個換著位子坐到他們旁找他們收錢,陶然是最後一個。收完錢坐在他旁邊,我不知說什麽好。他就那麽默默地坐著,側臉看著我,也不說話,眼裏透出一股邪魅的光,讓人心慌,似乎隻要與他對視,那光就能直刺入我心底。為擺脫這種異樣的尷尬和沉默,我刻意回頭跟建國熱絡地聊天。聊天內容大部分是關於學習的,建國英語很好,正好向他取經。陶然則在一旁一直用默默注視的目光參與了我和建國聊天的全過程,直到演講會結束。讓他一晚上看著我跟別人聊天,沒理他,挺過意不去的,可又不知道跟他說什麽好,他總是一副我不問他就絕不開口的清冷樣子。
    演講會結束,搬凳子回教室,收拾書包,故作隨意地把書包裏特意帶的兩個粽子遞給陶然,謝謝他幫我搬書。然後,我問他:“你知道數學老師家嗎?”他搖搖頭。班頭隔著好幾個人,聽到我的問話,很積極地湊過來熱情地說:“我知道,我帶你去吧!走,走,走!”於是不由分說地堅持領我走到數學老師家樓下,一路上猛誇我節儉、成績好、做事認真什麽的,誇張到我覺得我並不認識他嘴裏誇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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