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姓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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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到領導指示的壯漢們默契地分開一條窄路。可張副廠長剛走出兩步,還沒等喘口氣,又被另一群人給圍住了~~這次是一幫精挑細選出來的、麵黃肌瘦、看著就營養不良的老工人。
    “廠長啊,我那幾個得力徒弟都讓您給淘汰走了,現在任務這麽重,我們這把老骨頭,是真幹不動了啊!”一個老師傅捶著後腰,唉聲歎氣。
    “是啊,都是實打實的力氣活,肚子裏還沒油水,我們不怕累死,就怕完不成任務,耽誤了國家生產啊!”
    “這些年輕小夥子可是頂梁柱,他們走了,指望誰去掄那大錘?我們老哥幾個,教教徒弟還行,真讓我們頂上去,有心無力,幹瞪眼啊!”
    這邊訴苦的還沒完,那邊又換了一撥人,淚腺發達的圍在前麵聲淚俱下,嗓門大、會罵娘的站在後麵幫腔造勢。
    張副廠長好不容易連滾帶爬地突圍到會議室角落,跟自己帶來的那幾個人匯合,趕緊也找了把椅子站上去,試圖重新找回一點氣勢。他整理了一下被扯歪的領子,清了清嗓子,色厲內荏地喊道:
    “誰允許你們擅離崗位的?!啊?!現在全廠上下都在搞生產攻堅,你們倒好,聚眾鬧事!返鄉返鄉,眼裏還有沒有組織紀律性?!還有沒有王法了?!”
    他環視了一圈,主要是看屋頂和牆壁,不太敢直視那些工人的眼睛,最後目光落在熊光明和幾個帶頭的老工人身上,吼道:“熊光明!還有你們這幫老~嗯~老同誌!帶著小年輕搞串聯?我明白告訴你們,門~~都沒有!勞資科的花名冊就在我抽屜裏鎖著呢!今天誰帶的頭,明天我就給他辦遣返手續!有一個算一個!”
    他看到人群似乎安靜了一些,以為鎮住了場麵,語氣更加得意:“別以為廠裏離了你們就不轉了!四九城裏幾萬待業青年等著招工呢!離了張屠戶,還非得吃帶毛豬不成?!想回家的,現在就來我這兒蓋章!我把話撂這兒,今天鬧事的,有一個算一個,檔案裏永遠給你們記上一筆!搞串聯鬧事?!我看以後哪個單位還敢要你們!別給臉不要臉!現在,立刻,馬上,都給我滾回車間去!我還可以當你們沒來過!”
    熊光明在人群後麵聽得直嘬牙花子,心裏暗道,這姓張的真是猛人啊!這種話,怕是連老聶來了都不敢說出口。
    接下來的劇情,根本不需要熊光明再引導了。工人們積壓的怒火被這番話徹底點燃,場麵瞬間失控。。。。
    等楊書記聞訊帶著保衛科的人急匆匆趕到時,隻見熊光明正聲嘶力竭地“勸架”,嗓子都快喊劈了:“冷靜!大家都冷靜!別衝動!千萬別動手啊!有話好好說!哎呦喂~~!”
    楊書記趕緊指揮保衛科的人上前分開混亂的人群。隻見熊光明頭發蓬亂,工裝被扯開了好幾道口子,一隻鞋不知飛到了哪裏,臉上也蹭得黑一道白一道,顯得十分“狼狽”。
    再看張副廠長,更是慘不忍睹,臉頰腫起老高,嘴角破裂滲著血絲,上身的的確良襯衫被撕成了碎布條,跟墩布似的掛在身上,露出的皮膚上青一塊紫一塊,顯然沒少挨黑拳。
    熊光明這才看清楚姓張的慘樣,誰叫你們丫打臉的,當初咱們怎麽說的,打人不打臉~算了,都這樣了,就這麽地吧!
    關鍵是那幾個跟他一起開會的車間領導,也遭受了無妄之災,一個個或多或少都掛了彩,有的眼鏡碎了,有的帽子丟了,沒一個衣服完好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好幾個腳印,看著好不淒慘。
    楊書記氣得臉色鐵青,怒吼道:“都給我住手!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話音未落,幾個事先安排好的、特別能哭會道的工人立刻圍了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開始控訴。
    他們重點描述了張副廠長如何“囂張跋扈”,如何“侮辱工人階級”,如何揚言“離了誰地球都照轉”,甚至“社會主義缺了誰都行”。。。。把他說成了一個十惡不赦、脫離群眾的官僚主義典型。至於打人的事,那是隻字不提,仿佛張副廠長身上的傷是自己摔的。
    熊光明適時地一瘸一拐走過來,做總結性發言,語氣那叫一個痛心疾首:“楊書記啊!您可算來了!為了廠裏的生產任務,說啥也不能讓這些骨幹小夥子走啊!國家建設需要他們!咱們廠更需要他們!”
    他這一開頭,現場立刻變成了訴苦大會、批鬥大會,矛頭一致對準了張副廠長。
    楊書記看著眼前這些為工廠奉獻了大半輩子的老師傅,一個個滿臉悲憤,再看看那些年輕力壯卻可能被“精簡”掉的骨幹,心裏也很不是滋味。他歎了口氣,先把熊光明叫到一邊。
    “熊光明!你給我過來!說實話,到底怎麽回事?!”楊書記壓低聲音,目光銳利。
    “書記,是這樣的,”熊光明一臉委屈。
    “張副廠長非要搞第二輪末位淘汰,我就把人給他帶來了。結果他說我之前挑的人不符合政策。可58年以後進廠的,符合政策的早就走光了,剩下的都是建廠初期的老師傅和骨幹。那我隻能挑入廠晚、工齡短的年輕工人。張副廠長一看,就說那行,都按政策遣返。這些老師傅們看不過眼,過來替年輕人求情,他不僅態度惡劣,還~還竟敢出言羞辱各位老師傅!說他們是~嗯~~是老廢物!” 熊光明適時地添油加醋,表情那叫一個義憤填膺。
    就在這時,陳廠長恰好出現了,時機拿捏得妙到毫巔。
    “哎呀呀!都是革命同誌嘛!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陳廠長一副和事佬的模樣,先打圓場。
    然後轉向張副廠長,臉色一沉:“小張啊,不是我說你,你這脾氣得好好改改!對待廠裏的老師傅,怎麽能這種態度?他們可都是咱們軋鋼廠的寶貴財富!是功臣!”
    張副廠長此刻也冷靜下來,意識到捅了馬蜂窩,趕緊順著台階下,低頭認錯:“是是是!陳廠長批評得對!楊書記,我檢討!是我剛才太急躁,說話方式欠妥,傷害了老師傅們的感情!我向大家道歉!”
    他再抬起頭時,臉上已經堆起了那種經過千錘百煉的、標準的、帶著歉意的幹部式微笑,甚至還從褲兜裏掏出半包皺巴巴的哈德門香煙,試圖分發給周圍的老師傅。隻是他臉上那明顯的烏眼青和腫起的腮幫子,讓這笑容看起來格外滑稽和別扭。
    “各位老師傅,消消氣,千萬別跟我這個年輕幹部一般見識。我年輕,經驗不足,說話衝,各位老師傅多多包涵!來,抽煙,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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