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事堂的人灰溜溜地走了，像被無形的手掌扇退的蒼蠅。後山角落重新恢複了寂靜，隻剩下風吹過草棚的沙沙聲，以及那單調卻令人心安的掃地聲。
    沙……沙……
    蘇婉保持著躬身的姿勢，直到那兩名執事弟子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山路盡頭，才緩緩直起身。心髒還在胸腔裏急促地跳動，後背的涼意尚未完全褪去。
    她看向玄伯。老人依舊專注於他腳下那片地麵和那把破掃帚，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無聲威懾，真的隻是隨手拂去了一粒塵埃。
    她沒有再說道謝的話。有些恩情，記在心裏比掛在嘴邊更重。
    她默默走到那塊大石頭邊，見上麵那份用樹葉包好的烤靈薯已經不見了。心裏微微一動，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心感包裹了她。她轉身開始收拾攤位，動作比平時更慢，更仔細，仿佛要通過這種重複的體力勞動，來平複內心翻湧的後怕與激蕩。
    遠處，那幾個還沒離開的看客卻炸開了鍋。壓抑的議論聲像水沸般冒了起來。
    “看、看見沒？剛才玄伯他……”
    “他就走了兩步，指了指，執事堂的人就、就跑了？”
    “這老伯到底是什麽來頭？我以前隻當他是個啞巴……”
    “廢話！沒點來頭能鎮住執事堂的人？那張師兄可是外門一霸，他找來的人就這麽灰溜溜走了？”
    “嘶……我以前還嫌他掃地擋路，嗬斥過他兩句，他不會記仇吧？”
    “怪不得蘇師妹敢在這兒擺攤，原來是有靠山啊！”
    “這靠山也忒……神秘了點吧？一個掃地的？”
    議論聲斷斷續續地飄過來，充滿了驚奇、敬畏、以及重新估量的揣測。他們看向蘇婉的眼神徹底變了，之前的鄙夷和幸災樂禍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好奇、羨慕甚至一絲巴結的複雜情緒。
    蘇婉充耳不聞。她很清楚，玄伯的出手，暫時保下了她的攤位，但也將她推到了另一種意義上的風口浪尖。人們不會再去輕易質疑她食物的安全性，卻會開始揣測她與這位“神秘掃地僧”的關係，會將她的成功更多地歸因於“後台”，而非她自身的努力和價值。
    這並非她所願，但卻是眼下必須接受的現實。
    收拾好東西，她沒有立刻回屋，而是揣著今日收到的十幾塊靈石，再次走向雜事坊。這一次，她的目標明確——購買防禦性的陣旗。
    執事堂的威脅並未解除，張師兄的報複心隻會更重。玄伯能護她一次，不可能次次都及時出現。她必須擁有最基本的自保之力，至少，能在危險來臨前有所預警。
    雜事坊依舊喧囂。但這一次，投向蘇婉的目光變得更加直接和複雜。許多人已經聽說了後山發生的事情，看到她走來，議論聲會刻意壓低，卻又忍不住頻頻側目。
    她在一個專賣低階法器的攤位前停下，攤主是一個精瘦的中年修士。看到蘇婉，他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態度竟比上次熱情了不少。
    “師妹想要點什麽？我這兒都是好東西，價格實惠。”他笑眯眯地招呼。
    “我想看看最簡單的預警陣旗。”蘇婉直接說明來意，目光掃過攤位上那些流光溢彩的物件。
    “有有有！”攤主立刻從底下翻出幾麵顏色黯淡、繪製著簡單符文的小旗，“‘小清風預警陣’，最實惠，覆蓋方圓十丈，有點風吹草動就能觸發，旗子會微微發燙示警。三塊下品靈石一套。”
    蘇婉拿起小旗看了看，符文繪製得有些粗糙，但靈力流轉還算通暢。她沉吟了一下，問道：“有沒有……防禦力稍強一點的？能抵擋幾次凝氣期初階攻擊的？”
    攤主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沒想到她會提出這種要求，但還是又拿出另一套顏色稍深、旗麵繪製著龜甲紋路的陣旗：“‘小龜甲陣’，能硬抗凝氣三層修士全力三擊。價格嘛，要十塊下品靈石。”
    十塊靈石！這幾乎是蘇婉現在大半的身家。
    她猶豫了片刻。是選擇便宜的預警，還是投入巨資換取一點可憐的防禦時間？
    最終，她一咬牙：“要這套‘小龜甲陣’。”預警固然重要，但若敵人真的打上門，僅僅預警毫無意義，她需要那寶貴的反應時間。
    付出去十塊靈石，心疼得幾乎滴血。但她緊緊攥著那套沉甸甸的、繪著龜甲紋路的陣旗，心中卻安定了幾分。
    抱著陣旗返回後山時，天色已近黃昏。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她看到玄伯已經結束了清掃，正坐在不遠處一塊山石上，望著天邊的晚霞，佝僂的背影在落日餘暉中顯得格外孤寂。
    蘇婉停下腳步，沒有打擾他。她走到自己的小屋前，按照攤主告知的簡陋法訣，小心翼翼地將四麵陣旗分別插在屋子的四個角落，然後打入一道微弱的靈力作為引子。
    嗡——
    一聲極輕微的嗡鳴，四麵陣旗無風自動，一道淡薄得幾乎看不見的土黃色光暈一閃而逝，隨即隱沒在空氣中。一股微弱但確實存在的防護感，將小屋和旁邊的草棚籠罩其中。
    成了。
    蘇婉鬆了口氣，有了這個最簡單的防護，至少晚上能睡得安穩一些。
    她直起腰，再次望向玄伯的方向。老人依舊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仿佛化成了山石的一部分。
    夕陽徹底沉入山脊，暮色四合，後山漸漸被深藍色的陰影籠罩。
    蘇婉沒有生火做飯，隻是就著涼水，慢慢嚼了一塊早上剩下的靈薯餅。味道依舊紮實溫暖，她卻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發生的事情，像一幅清晰的畫卷在她腦中展開。弱肉強食的規則，無處不在的惡意，以及那看似微不足道、卻足以在關鍵時刻扭轉局麵的……力量。
    無論是玄伯深藏不露的威懾，還是她懷中這套需要耗費巨資購買的、最低階的陣旗。
    都指向同一個殘酷而真實的道理：要想真正守住這方寸之地，守住這剛剛點燃的灶火，僅靠美味的食物是遠遠不夠的。
    她需要力量。真正屬於自己的，能夠掌控命運的力量。
    夜色漸濃，星光初現。
    蘇婉坐在門檻上，看著被淡淡陣法微光籠罩的小屋和寂靜的後山，眼神沉靜，裏麵卻有什麽東西，如同埋藏已久的種子，正在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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