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約第一日，在無數道或明或暗的注視下，悄然流逝。
    丹堂靜室之外，藥香濃鬱，時有金針破風的微弱銳響傳出，顯示著南宮羽的治療正在緊張進行。石堅偶爾傳出的、因經脈被強行疏通而帶來的悶哼聲，更是牽動著外麵等候者的心弦。進展似乎顯而易見，那沉滯的土靈氣波動，正被一股鋒銳的力量強硬地撬動、疏散。
    反觀蘇婉的小院，則是一片令人心焦的平靜。
    除了那始終縈繞不散的、溫和的蓮香米韻，幾乎聽不到任何動靜。柳輕煙大部分時間都在院中靜坐，或是按照蘇婉的吩咐，在院內緩慢行走，活動筋骨。蘇婉則守在灶台邊，時而調整火候，時而加入些許處理好的輔料，動作從容不迫，看不出絲毫急切。
    “這……這能行嗎？就這麽慢悠悠地燉著？”院外，有弟子忍不住低聲質疑。
    “聽說南宮師兄那邊，石堅師兄的氣色已經好了不少呢！”
    “蘇師姐這法子，也太溫吞了吧？三天時間，來得及嗎？”
    竊竊私語聲不時響起。就連張禾等人，麵上也難掩憂色。他們相信蘇婉的能力，但對手是藥王穀天驕，方法又如此迥異，難免心中打鼓。
    楚瑤更是帶著幾個跟班，在不遠處冷眼旁觀，嘴角噙著一絲嘲諷的笑意，隻等著看蘇婉如何收場。
    院內，柳輕煙起初也有些不安。但每當那碗溫度適中的“清心潤脈羹”遞到手中，那溫潤醇和的香氣入腹，化作一股暖流緩緩浸潤四肢百骸時，她體內那隱隱的刺痛與煩悶，便會奇異地減輕一分。尤其是子時前後，那往常必定加劇的悶痛，這一次竟然隻是稍有感覺，並未如往日般難以忍受。
    更讓她驚奇的是，她的心境。原本因衝關失敗和傷痛帶來的焦躁、自我懷疑，在這嫋嫋的香氣與羹湯的滋養下，竟如同被一隻溫柔的手緩緩撫平，變得異常寧靜。夜間，她甚至難得地睡了一個安穩覺，沒有像以往那樣被噩夢或痛楚驚醒。
    這種變化並非石破天驚，而是悄無聲息，如春雨潤物。
    第二日，南宮羽所在的靜室，傳出的動靜更大了一些。隱約能聽到石堅中氣十足的呼喝聲，似乎是在配合藥力衝擊某個關隘。其周身原本沉滯的土靈力，此刻已變得活躍甚至有些躁動，顯然鬱結被疏通了大半，但那份活躍中，似乎缺少了幾分以往的厚重與沉穩。
    而蘇婉的小院，依舊保持著那份令人費解的寧靜。隻是那陶罐中彌漫出的香氣，似乎比昨日更加醇厚內斂，柳輕煙的臉色，也由之前的蒼白，透出了一絲健康的紅潤。她手臂活動的幅度明顯增大，眉宇間那抹因疼痛而時常出現的蹙起，也舒展了許多。
    有細心者發現，柳輕煙周身那原本因鬱結而略顯紊亂的水靈氣，此刻變得異常溫順平和，如同一條被疏導開的溪流，雖然流量並未顯著增加，卻流淌得更加順暢自然，甚至隱隱與她的呼吸、心跳達成了一種和諧的韻律。
    “奇怪，柳師姐的氣息……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是順暢了很多！而且你們發現沒，她看起來沒那麽‘躁’了。”
    “難道蘇師姐這湯，真有什麽奇效？”
    觀望者的議論開始出現微妙的變化。
    黃昏時分，蘇婉為柳輕煙進行了第二次診察。她的指尖輕觸腕脈，靈覺細細感知，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
    “柳師姐，鬱結已化開近半，那絲虛火也平複了許多。今日這碗羹湯，我稍調整了輔料，加入了少許‘血晶棗’茸，意在補益氣血，鞏固成效。”蘇婉將新熬好的羹湯遞給柳輕煙。
    柳輕煙接過玉碗，看著碗中那晶瑩剔透、泛著淡淡琥珀光澤的羹體，心中充滿了感激。她清晰地從蘇婉眼中看到了疲憊，這兩日，蘇婉為了控製火候、引導藥力，心神消耗定然不小。
    “蘇師妹，辛苦你了。”柳輕煙由衷說道。
    蘇婉微微一笑：“分內之事。師姐感覺如何？”
    “從未如此好過。”柳輕煙輕聲道，“不僅是身體，連這裏，”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也感覺輕鬆了許多。”
    蘇婉點頭：“修行之路，心境與肉身本為一體。鬱結既除，心自然安。”
    深夜，柳輕煙睡得格外香甜。
    第三日，清晨。
    當第一縷陽光照進小院時，柳輕煙從入定中醒來，隻覺神清氣爽，周身靈力運轉圓融自如，手臂經脈那困擾她許久的刺痛感，已然消失無蹤！她試著催動靈力，一股比以前更加精純柔和的水靈之氣順暢地流過手太陰肺經與手厥陰心包經，再無絲毫滯澀！
    她驚喜地睜開眼，看向正在灶台前進行最後收尾工作的蘇婉。
    蘇婉似乎有所感應，回過頭，對上她激動欣喜的目光，淺淺一笑：“時辰剛好，師姐，這是最後一劑。”
    與此同時，丹堂靜室方向，傳來一陣明顯的靈力波動，伴隨著石堅一聲暢快淋漓的長嘯！一股強勁的土靈力衝天而起，雖然略顯虛浮，卻昭示著其體內鬱結已被徹底打通！
    南宮羽略顯疲憊卻充滿自信的聲音隨之響起：“石師弟鬱結已通，修為更勝往昔！幸不辱命！”
    刹那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丹堂方向，充滿了驚歎與敬佩。
    “南宮師兄果然厲害！”
    “三日！僅僅三日！”
    “藥王穀天驕，名不虛傳！”
    歡呼與讚譽聲幾乎要將丹堂淹沒。
    相比之下，蘇婉的小院，依舊安靜。隻有柳輕煙周身那變得異常溫順平和、隱隱帶著一絲煥然新生氣息的水靈力，在無聲地訴說著什麽。
    張禾等人緊張地看著蘇婉，又看了看遠處聲勢浩大的丹堂，手心都為蘇婉捏了一把汗。
    蘇婉卻隻是平靜地將最後一點“血晶棗”茸撒入羹中，輕輕攪勻。
    火候已到，羹湯已成。
    是成是敗，是揚名立萬還是黯然退場，皆在此一舉。
    她端起那碗凝聚了她三日心血的“清心潤脈羹”，走向柳輕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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