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回春丹的藥效如同春日裏最溫潤的雨絲，悄無聲息地滋養著蘇婉受損的經脈與震蕩的內腑。雖然距離痊愈尚遠，但那股瀕臨崩潰的虛弱感總算被強行拉了回來，至少讓她有了自主行動的能力。
    她在張禾等人的護送下，回到了經閣丙三庫房那方屬於自己的小天地。庫房內熟悉的、帶著塵埃與陳舊書卷氣息的空氣，讓她緊繃的心神略微鬆弛下來。
    大比尚未結束，廣場上的喧囂隱約可聞，但蘇婉知道，屬於自己的擂台已經落下帷幕。棄權，雖是無奈之舉，卻也讓她得以從明槍暗箭中暫時抽身。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她重傷退出大比的消息，連同之前三場堪稱慘烈的勝利，以及執法殿那場未遂的“調查”，早已如同長了翅膀般傳開。她的小院外，並未因她的退出而冷清，反而陸續有弟子前來。
    這些人，並非看客。
    “蘇師姐，我是器堂的李響，昨日比試被對手火係術法灼傷了肺經，丹堂的‘清肺丹’吃了效果不佳，反而覺得體內燥熱更甚，聽聞師姐……”
    “蘇師妹，我兄長前日執行任務，中了寒潭毒蟒的陰寒之毒，雖服用了解毒丹保住了性命，但雙腿至今麻痹無力，靈力難以運轉，求師妹看看可有食補之法？”
    “蘇師姐，我……”
    來的大多是在大比中受傷，或是身有陳年舊疾，丹藥效果不顯，甚至產生抗性的弟子。他們麵容憔悴，眼神中帶著走投無路的期盼，以及一絲對“靈廚”之道的最後信任。蘇婉與楚瑤、趙乾的戰鬥，她那層出不窮的“偏門”手段和關鍵時刻指點救治楚瑤的見識，讓這些陷入困境的弟子，仿佛看到了一線新的希望。
    蘇婉看著院外那些殷切而疲憊的麵孔，沉默了片刻。她自己的身體尚且需要靜養，靈力也遠未恢複。
    張禾見狀，低聲道：“師妹，你傷勢未愈，不如先回絕他們……”
    蘇婉搖了搖頭。她推開院門，走了出去。
    陽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看著聚集過來的十幾名弟子，聲音因虛弱而略顯低沉，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我如今有傷在身，靈力不濟，無法為諸位詳細診治，更無法烹製複雜的靈膳。”
    眾人聞言，臉上頓時露出失望之色。
    蘇婉話鋒一轉：“不過，我可根據諸位所述症狀，提供一些簡單的食補方子，或是一些處理常見傷勢、緩解藥毒衝突的應急之法。材料需你們自備，效果如何，亦不敢保證。若願一試，便依次進來，將情況說與我聽。”
    她沒有大包大攬，言辭謹慎，卻給了這些近乎絕望的弟子一個實實在在的機會。
    眾人先是一愣，隨即眼中重新燃起光芒，紛紛感激地行禮：“多謝蘇師姐師妹）！”
    蘇婉轉身回到院中，在石桌前坐下。張禾和王師弟主動幫她維持秩序，讓弟子們依次進入。
    第一個進來的便是器堂李響。蘇婉仔細詢問了他受傷經過、服用丹藥的種類以及此刻的具體感受，又讓他伸出手腕，以一絲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的靈覺探查其體內情況。
    “火毒並未完全驅散，反而因清肺丹藥性偏燥，鬱結於肺絡深處。”蘇婉判斷道，隨即取過紙筆，寫下一方，“取‘雪梨’兩枚，挖空梨心，填入‘川貝母’粉末三錢，‘冰糖’少許，隔水蒸熟，食梨飲湯。每日一次，連服五日。期間暫停服用清肺丹，飲食需清淡。”
    雪梨、川貝、冰糖，皆是凡俗之物，隻是要求雪梨需是蘊含微弱水靈氣的品種，川貝母也需是低階靈植。方子簡單得令人難以置信。
    李響將信將疑地接過，道謝離去。
    接著是那位為兄長求治寒毒的弟子。蘇婉聽完描述，沉吟道：“寒毒深入經脈，麻痹肢體，尋常丹藥難以直達病所。可嚐試以‘艾草’、‘老薑’、‘紅花’皆為低階靈植）煮沸成藥湯，每日浸泡雙足半個時辰，輔以輕柔按摩，引導藥力上行。此乃外治法，見效或緩，但貴在持久溫和，無副作用。”
    她根據每個人的情況，或給出簡單的食療方，或提供外敷、浸泡之法，甚至指點如何運用自身靈力配合疏導。所用材料，大多普通易得，即便需要靈植，也多是低階或品相不佳之物，與丹堂動輒數塊甚至數十塊靈石的丹藥相比，成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她臉色依舊蒼白，額角不時滲出虛汗，但眼神專注，思路清晰。每寫下一個方子，都要耗費不少心神。
    漸漸地，一股混雜著各種藥草清苦、食材甘甜的氣息，開始從小院中彌漫開來。有弟子拿到方子後，迫不及待地就在附近尋地方嚐試，蒸梨的甜香、藥湯的苦澀氣味嫋嫋飄散。
    奇異的是，這些看似平凡的氣息交織在一起，非但不讓人覺得難聞，反而有一種令人心安的、屬於人間煙火的溫暖力量。
    拿到方子的弟子，臉上大多帶著期盼離去。偶有嚐試後感覺症狀有所緩解的，更是激動不已，對蘇婉千恩萬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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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不脛而走。前來小院的受傷弟子，竟比蘇婉立規矩接待問膳者時還要多。她的院前，仿佛成了大比之外，另一個無聲的“戰場”，一個以溫和與智慧對抗傷痛與丹堂壟斷的角落。
    高台之上，司徒執事遠遠望著經閣方向，雖看不清具體情形，卻能感受到那股與眾不同的、生機勃勃的氣息流動，他撫須微笑，對身旁的南宮羽道：“此女，已初具‘惠及眾人’之心胸，靈廚之道，在她手中，或真能走出一條新路。”
    南宮羽默默點頭，目光悠遠。
    丹堂孫長老自然也收到了消息，臉色陰沉得可怕。他沒想到，蘇婉即便退出大比，竟還能以這種方式，繼續擴大她的影響力！那些廉價簡單的方子，正在無聲地瓦解著丹堂在底層弟子心中的權威！
    “不能再讓她這麽下去了……”孫長老眼中寒光閃爍，心中醞釀著更惡毒的計策。
    夕陽西下，晚霞映紅了半邊天。
    蘇婉送走了最後一名前來求助的弟子，疲憊地靠在椅背上，幾乎連抬手的氣力都沒有了。一下午的勞心勞力，讓她剛剛有所好轉的傷勢又隱隱作痛。
    張禾遞上一杯溫水，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色，心疼道：“師妹，你這又是何苦……”
    蘇婉接過水杯，小口啜飲著，目光掃過院外漸漸散去的人群，看著遠處廣場上依舊閃爍的陣法光芒和隱約傳來的喝彩聲，輕輕搖了搖頭。
    “他們信我，我不能辜負。”
    聲音很輕，卻重若千鈞。
    她或許輸掉了擂台上的名次，但卻在這彌漫著藥香與膳香的小院裏，贏得了比名次更珍貴的東西——人心。
    而這，恰恰是丹堂最為忌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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