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的話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在眾人心中漾開了一圈希望的漣漪，但現實的冰冷很快便滲透而來。
    “清滌粉二代”的研發，遠比想象中艱難。
    沉水泥根那獨特的“沉而凝，善納汙穢”的特性，是清滌粉能穩定生效的核心。如今要尋找替代品，無異於在茫茫廢料海中重新定位一座燈塔。
    李鐵帶著人將之前研究凡鐵渣和爛樹根時留下的、所有可能與“沉降”、“吸附”沾邊的失敗品和半成品都搬了出來。各種顏色的粉末、粘稠的萃取液、焦黑的塊狀物堆滿了半個院子，散發著混雜難聞的氣味。
    蘇婉一頭紮進了這堆“新型廢料”之中。她運用“靈廚之心”仔細感知每一種材料的特性，嚐試著進行各種組合。
    用富含孔洞的爛樹根碳化物作為吸附主體？吸附力尚可，但結構不穩定，投入水中容易散開，反而造成二次汙染。
    用凡鐵渣研磨至極細作為沉降核心？沉降速度太快，來不及吸附雜質就沉底，效果大打折扣。
    嚐試加入某種具有微弱淨化能力的低階靈植殘渣？不同材料間的靈力衝突難以調和，幾次都險些引發小規模爆炸，將蘇婉弄得灰頭土臉。
    失敗，失敗，還是失敗。
    一連數日，小院內氣氛壓抑。原本因蘇婉一番話而燃起的熱情，在一次次毫無進展的實驗中漸漸冷卻。張禾等人看著蘇婉眼中越來越多的血絲和日漸憔悴的臉色，心中焦急，卻幫不上什麽忙。他們能做的，隻有更加賣力地處理基礎廢料，維持著體係的日常運轉，並祈禱王師弟那邊能帶來好消息。
    王師弟幾乎跑斷了腿，利用貢獻點和之前積累的人情，發動了大量弟子提供線索。一時間，各種稀奇古怪、聞所未聞的“廢料”被送到丙區。
    有號稱能吸收火毒的“冰苔屍”實則隻是長在陰涼處的普通苔蘚，早已枯萎），有傳言可沉澱靈氣的“無根塵”不過是某種礦石風化後的粉塵），甚至還有弟子信誓旦旦地說某種特定妖獸的糞便具有奇效……
    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在蘇婉的驗證下破滅。大部分所謂的“線索”都是無用之功，少數幾種確實蘊含特殊靈性的材料，其特性也與“沉降淨化”相去甚遠，或者極其稀有，根本無法滿足量產需求。
    院內堆積的新型實驗廢料越來越多，成功卻遙遙無期。團隊中開始彌漫著一股無形的焦慮。外麵關於“五味齋江郎才盡”、“清滌粉已成絕響”的議論聲也逐漸多了起來。
    丹堂似乎也察覺到了這邊的困境，坊間開始流傳起一些新的仿製品，雖然效果依舊拙劣，但借著五味齋研發停滯的空窗期，竟也搶占了一部分市場，尤其是那些等不及、或者兌換不到正宗清滌粉的弟子，隻能退而求其次。
    這一日晚間，蘇婉又一次麵對著一爐剛剛失敗的、顏色詭異、散發著焦糊味的混合物，怔怔出神。連續的高強度工作和精神壓力，讓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張禾默默遞上一杯用寧神草根泡的熱水，低聲道：“師妹，歇歇吧。欲速則不達。”
    蘇婉接過水杯，指尖因靈力過度消耗而微微顫抖。她看著杯中嫋嫋升起的熱氣，聲音有些沙啞：“張師兄，我是否……太急躁了？將太多的壓力，放在了這條路上？”
    建立體係，對抗丹堂，帶領眾人尋找出路……這些擔子沉甸甸地壓在她肩上。清滌粉的成功讓她看到了希望，而如今的困境，則讓她更清晰地意識到前路的漫長與險阻。
    張禾搖了搖頭：“師妹已做得夠好。若非是你，我等如今恐怕仍在丹堂的陰影下掙紮求存，看不到半點光亮。研發之事，本就艱難，一時受挫，實屬尋常。”
    就在這時，外出打探消息的王師弟回來了，臉上帶著一絲疲憊與憤懣。
    “師姐，我查到點眉目了。”王師弟灌了一大口水，恨恨道，“沉水泥根斷供，背後果然有丹堂的影子！他們不僅清掃了宗內的庫存，還派人警告了宗門附近幾個可能產出沉水泥根的散戶，嚴禁他們向我們提供任何材料！出的價格，比我們高出一倍！”
    雖然早有預料，但聽到確切消息，眾人心頭還是一沉。丹堂這是不惜成本，也要將他們扼殺在搖籃裏。
    “而且……”王師弟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回來時，聽到幾個丹堂的弟子在議論，說……說我們五味齋不過是嘩眾取寵，沒了沉水泥根，就原形畢露，成不了氣候。還說……孫長老已經放話，等我們徹底失敗，就要追究我們‘擾亂宗門秩序’、‘非法聚集’的罪責。”
    院內一片寂靜。壓抑的氣氛幾乎凝成了實質。
    “非法聚集……”蘇婉重複著這四個字，嘴角泛起一絲冷意。這頂帽子，扣得可真夠大的。
    壓力如同無形的潮水，從四麵八方湧來。外有丹堂的步步緊逼和輿論打壓，內有研發停滯的困境和團隊信心的動搖。
    蘇婉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焦躁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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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重新將目光投向那堆失敗品。腦海中再次回顧這些天所有失敗的實驗數據，每一種材料的特性，每一次靈力衝突的節點……
    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一種之前被判定為“完全失敗”的混合物上。那是嚐試用爛樹根碳化物和某種帶有微弱磁性凡鐵渣混合的產物，因為磁性幹擾，導致吸附和沉降效果都極差，被她棄置一旁。
    但此刻，她腦海中靈光一閃。
    磁性……幹擾……如果不去對抗這種幹擾，而是利用它呢？
    沉水泥根的特性是“沉凝”，是被動的吸附和沉降。那麽，能否創造一種主動的淨化方式？
    一個全新的、大膽的構想，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瞬間照亮了她的思緒！
    她猛地站起身，因為動作太快，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嚇得張禾連忙扶住她。
    “我沒事！”蘇婉眼中閃爍著近乎狂熱的光芒，之前的疲憊一掃而空，“李鐵！把那種失敗品，還有所有帶有微弱磁性的礦渣，全部找出來！王師弟，立刻去收集一些……活性的、富含微生物的淤泥！要快！”
    眾人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弄得一愣，但看到蘇婉眼中那熟悉的光彩，所有人精神都是一振！
    雖然不明白“微生物”是什麽，但蘇師姐顯然又有了新的方向！
    “是！師姐！”李鐵和王師弟大聲應道，立刻行動起來。
    蘇婉走到那堆被棄置的失敗品前，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小部分。她的“靈廚之心”全力運轉，不再是去平和地調和，而是開始主動引導、激發那凡鐵渣中微弱而混亂的磁性靈力。
    她不再追求穩定的“沉降”，而是試圖製造一種可控的、“動態”的磁性渦旋！
    如果成功，這個磁性渦旋或許能像一隻無形的手，主動捕捉、分離水中的雜質，而非被動等待雜質沉降！
    這無疑是一次顛覆性的嚐試，風險遠比之前更高。但蘇婉知道，循規蹈矩無法打破眼前的僵局。唯有創新，乃至顛覆，才能在這絕境中，闖出一條生路！
    星火未燃，並非熄滅，而是在積蓄力量，等待一陣足以改變方向的風。
    而這陣風，或許就藏在這被遺棄的失敗品，與那毫不起眼的淤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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