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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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乍起,卷開了青州城主府書案上的一角帛紙。
玄虎負手立於窗前,背影如沉山。他背後燭光微跳,映著案上一封已拆的密信,字跡不多,卻字字似刀。
“……贖身女子碧華,實為已故兵策部沐氏遺女,真名沐婉華……三十年前沐家遭滅門,嬰女由內衛救出失蹤……”
玄虎垂眸,指節輕敲案麵,思索良久。
他自做了青州城主,自然接觸到王國隱秘,那起滅門之禍真相知情者自然有他一個。
六部之一的沐氏驟然被革族滅門,坊間流言四起,卻從未有人敢細查其中因果。
如今一紙密函將此事再度提起,矛頭竟指向那位本應已隨風而去的遺孀花魁。
他目光落在信末的最後一行:
“暫勿動手,密觀其行。若有聯絡故人、探聽之舉,再除之不遲。”
玄虎將信緩緩合起,重新封入信匣,輕聲一歎:“那些家夥難道還沒放棄嗎。”
他回身坐下,喚人送酒,一邊抬眸望著夜空:“碧華,還是沐婉華…,你若是知道某些事,便是我也保你不住。”
此時另一處,距沐雲鎮十餘裏外的小村已沉入夜色。
村名叫桑禾,占地不大,最引人矚目的還是村外那座石塔。年久失修的石塔靜靜立在村外林間,塔下草木叢生,四周無人問津。
一襲灰影自林間掠過,落在塔前。
清水站定,望著這座破敗的石塔,不知究竟在此多少年,卻仍未倒下。
她指尖輕彈,一方八角銅盤自袖口飛出,旋繞石塔而行,似在感應什麽。
“果然,這一處地脈已斷,四方鎮守幹什麽吃的,非得我們一處處探查。”
她低聲道,蹲身探查塔基,指節抹過一道早已掩蓋的裂縫。
塔底那本該凝聚地脈玄氣的靈紋陣眼,已被人為封死一角,且封印極為巧妙——
若非她手中持探查專用水曜盤,換作其他人,絕對無法察覺。
“這種破壞手法……”她眯眼,緩緩起身,“跟之前幾處一樣,斷絕地脈,引動災禍,不久村裏就將顆粒無收,瘟疫橫行。”
風吹起她衣擺,林葉搖曳之間,她忽然覺得脊背一涼。
“我到底,是來修補失衡,還是來掩蓋罪證的?”
清水望著石塔之頂,良久未動。
她記得水曜使在任務初派時的語氣——“探查是否有勢力破壞瀚海道九九鎮器,追查何人所做。”
但為何每次都遲來一步?
好像總有人趕在她的前麵,破壞掉,然後走掉,她在後麵總也追不上。
她輕歎一聲,又從袖中取出一方盒,打開後裏麵像是液體一般銀光閃閃
清水伸進手指挖了一下,手指也染上星光。
接著將粘了繁星的手指抹上裂痕,檀口輕啟,念誦咒文,接著就看那一抹星河顏色變淡,融進裂痕,仿若從未開裂。
做完這一切,她迅速躍上林梢,沿原路回返沐雲鎮。
而那修補裂痕裏似有極細微的光絲仍在顫動,如一隻未閉的眼,潛伏在大地深處。
天剛拂曉,沐雲鎮才從沉睡裏醒來。
柳巷的那座小院中,炊煙還未起,院內卻已響起了木棍擊地之聲。
清水盤腿坐在院裏,嘴裏叼著一截草根,一手拿著木棍不耐煩的敲打地麵,另一手指著門口說:“快出來,再不出來我就進去了。”
屋內響起被褥翻動聲,萊恩抱著頭發爆炸的腦袋跑出來,睡眼惺忪地道:“幹嘛呀!不是今天教武功嗎。”
“是啊!”清水點點頭,“在那之前先試試你。”
“試什麽?”
“試你會不會被我打到哭。”
“啊?”萊恩愣住。
碧華正從屋內出來,手中正端著臉盆,聞言皺眉:“你打他做什麽?”
“我不真打。”清水笑著站起身,將那根削平的木棍拋給萊恩,“我試試他躲不躲得掉。”
碧華不語,把臉盆放下後,環抱雙臂靜靜的看著。
清水卻像早習慣了她的目光,自顧自的把手放到後背掏啊掏,掏出一個小布包,接著從中取出幾塊鵝卵石:
“學武嘛,先要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她伸手掂了一塊石頭,丟向萊恩。
萊恩手忙腳亂躲過,差點摔一跤。
清水又丟第二塊。
“哎!哎哎!等等——”萊恩叫起來,忙不迭又往旁邊躲。
第三塊沒飛出去,清水收了手,打了個哈欠。
“還行,有點反應。”
“你拿石頭砸我!”萊恩抗議。
“我又沒使多大力!”清水理直氣壯,“要是沒反應站著被砸到,就說明你隻能練挨打了。”
碧華輕聲問:“你真懂武?”
清水聳了聳肩,朝她笑:“你好像還不信?”
“我想知道你要怎麽教。這扔石頭是什麽道理?”
“先教他怎麽不被打哭。”清水眨眼,“再教他怎麽出拳把別人打哭。”
碧華不動聲色,隻微微頷首:“一日為期。”接著回屋燒水準備給萊恩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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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今天練——站樁,走步,繞圈,避石。”
“避石?”
“沒錯。”清水轉身又從布包裏抓出一把石子,笑得燦爛,“今天石頭免費,包教包痛。”
萊恩瞠目結舌:“這也算武功?”
“躲著點啊。”她拍拍手,“別以為練武都是招式套路,有些人一輩子都隻練一種——跑。”
“這門派叫什麽?”
“保命門。”她朝他咧嘴,“門下弟子特長:活著。”
碧華在屋裏聽的眼角抽搐,終究沒出聲。
太陽正緩緩爬過屋簷,暖光照進小院。
清水站在晨光中,腳尖輕點地麵,那些看似隨意的步伐、懶散的背影,卻藏著一種說不出的輕靈與鬆沉。
萊恩忽然有些動容。他想,也許眼前這個邋遢女子,真的懂點東西。
午飯後,院中小桌餘溫未散,萊恩趴在桌上,剛被石頭砸了一早上,又馬步繞樁折騰到午飯,他已無精打采,隻用筷子戳著飯碗裏最後兩粒米。
清水抱著茶碗歪在門框上,嘴裏咬著草根,看著碧華擦洗碗盤的背影,忽地“咦”了一聲。
“咱們仨住一院子了,我怎麽還不知道你倆叫什麽?”
萊恩立刻舉手:“我叫萊恩!”
“好記。”清水眯眼,“來來來,再詳細說一遍,萬一哪天我在街上喊錯了,多尷尬。”
“萊,是草字頭、來去的‘來’;恩,是嗯,嗯,那個恩,不是…”萊恩抓耳撓腮,他還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名字。
“曉得了曉得了,萊嗯嗯。”清水看著他那糗樣也沒繼續打擊,扭頭問向碧華:
“那你呢?該不會一直讓我喊哎哎哎吧?”
碧華擦碗的動作微頓。
“碧,碧綠的碧;華,華彩的華。”
“嘖。”清水咂舌,“一個萊恩,一個碧華,名字都好聽得不像話。”
碧華不置可否:“好聽有什麽用,又不能當飯吃,不然你還不得起名叫飯盆之類的。”
“呃。”清水一噎,“原來你也會嗆人。”
碧華莞爾,兩人距離好像略有拉近。
清水像是想到了什麽重要的事,扭頭問萊恩:“你家誰管錢?”
“我娘。”
“那誰管飯?”
“我娘。”
清水眼睛瞪了起來,又慢慢回過頭看向擦碗的碧華:“那我以後要加菜加鋪加炭…是不是都得先取悅你娘?”
萊恩點頭如搗蒜。
清水歎氣:“這日子,沒我想得那麽好混啊。”
碧華在一旁快笑出聲,甩了甩手,轉身進了裏屋。
清水望著她背影,低聲喃喃:“碧華、萊恩…”
她把這兩個名字含在舌尖,仿佛要一筆一劃記下。
她靠著門框仰頭小憩,陽光灑在她的臉上,落下一片懶散而溫柔的靜。
入夜,沐雲鎮漸歸寧靜。
小院中,燈火已滅,碧華與萊恩沉沉入睡。萊恩在睡夢中還在哼哼,看來練武這條路不比背書輕鬆。
灶房裏餘火未盡,殘溫尚暖,照著一隻側躺的茶碗閃出淡淡光圈。
屋頂之上,清水披著薄衫坐在簷脊,雙腿晃悠,手中又多了一根新的草梗。
她仰頭看天,今晚的星光比昨夜稀疏,像是有什麽浮雲遮住了窺視的眼睛
她低頭看向腳下,泥磚房屋安靜溫良,連窗紙都透出一點熟睡的暖色。
“碧華,萊恩。”
她在心中又默念一遍,眼神卻沒有波瀾。
“過客而已,無需多慮。”
她輕聲呢喃,仿佛是在說給自己聽。
指間翻出一枚藍色玉牌,玉牌中央一個“離”字,周邊環繞水波般的鏤紋。
她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麽。
也許是碧華還有警惕,也許是那孩子的眼睛太幹淨了,總之她一整天沒有打探太多,也沒有寫信。
但她知道——明日若再無異動,她就得送出“階段報告”。
“棋子不能太閑。”她輕笑一聲,“不然就被別的棋子吃咯。”
她將銘牌收起,起身準備躍回屋內,忽然仰頭看向遠方。
在遙遠的東方天邊,一抹光亮閃了又滅。
她收斂笑意,眯起眼,輕聲道:“有意思,又來了嗎。”
—
與此同時,青州城。
玄虎案前的密信又被取出。
他手中旋著一隻黑漆短匕,眼神落在那行筆跡之下:
“若有聯絡故人、探聽之舉,再除之不遲。”
匕首在桌上敲了三下,玄虎身後浮出一個黑色的人影。
“暗中觀察沐婉華,萊恩,沐雲鎮柳巷。”
“是。”
玄虎倚在案邊,目光微斂:“希望你們什麽都不知道,至少保得此生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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