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淩波沉默片刻，才低聲道：“無雙的家仇，她從未真正忘懷。隻是……當年她年紀尚小，我師父武功又高，她實在沒本事複仇。奇怪的是，師父不知為何，明明可以斬草除根，卻偏偏放過了她，還將她帶在身邊，收為徒弟。”
    她頓了頓，聲音更輕：“這些年來，白日裏師父固然嚴厲冷酷，可每到深夜子時，卻常常像是變了個人，獨自一人哀傷恍惚，全無平日的狠戾。無雙心地善良，她說在那樣的時刻下手，像是殺害一個毫無防備、甚至有些可憐的人，她……實在下不了手。”
    “久而久之，那報仇的念頭，便被這日複一日的複雜情愫衝淡了。加上後來師父心性似乎真有變化，雖依舊嚴厲，但終究不同以往。無雙心思純善，恨意便更難維係，反倒生出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師徒牽掛。”
    楊過聞言，默然良久。
    他想起自身經曆的諸多恩怨，心中百感交集。
    世間的愛恨情仇，果然並非總是黑白分明。
    就在這時，洪淩波手指忽然觸到石壁一處細微的凸起，她心中一動，輕輕按下。
    隻聽“喀”的一聲輕響，頭頂上方傳來石板摩擦的沉悶聲響，竟是他們跌落下來的那具石棺底部應聲滑開，露出了返回的通道。
    “找到了！”洪淩波低呼一聲，與楊過迅速對視一眼。
    “這通道多半能通向上層，”楊過沉吟道，“但你師傅若就在上麵守株待兔，我們此刻上去，無異自投羅網。”
    洪淩波點頭稱是，臉上倦意更深。
    楊過見她強撐精神，溫言勸道：“淩波，你也去歇息片刻吧。李道長即便要找到此處入口也需時間，我們眼下需要保存體力，以備萬全。”
    洪淩波這次沒有再堅持，她確實已疲憊至極，便依言走到石床另一側，靠著冰冷石壁坐下，閉目養神，不多時也呼吸均勻，沉入夢鄉。
    見二女都已安睡，楊過借著長明燈光，仔細打量這間密室。
    目光掃過石壁，忽然被一些模糊的刻痕吸引。
    他走近細看，心中一震——隻見石壁上刻著幾行蒼勁有力的字跡：
    “玉女心經，技壓全真；重陽一生，不弱於人。”
    楊過心中豁然開朗，“這果然是重陽真人所留九陰真經遺刻的石室！”
    他此前居於古墓時，並非沒有起過探尋這傳說中石室的念頭。
    隻是此地終是龍姑娘的居所，擅自探尋前輩隱秘已是不敬，若被撞見更是難以解釋。
    更何況，那《九陰真經》的功夫，他在桃花島機緣巧合之下早已學過，因此並未刻意來尋，卻萬萬沒想到，今日竟會以此種方式，與洪淩波、陸無雙一同誤入此地。
    他繼續探尋，步入相鄰的另一間較小石室。
    四壁之上，刻滿了更為係統性的圖形與文字，正是當年重陽真人為破林朝英前輩的玉女心經所留下的破解之法。
    楊過的目光立刻被深深吸引。此刻細看，才發現重陽真人所留遺刻，另有細小卻深刻的注解，筆力遒勁，透石三分。
    這些注解往往一針見血，直指“玉女心經”招式的核心與破綻，並提出更為精深奧妙的化解與反擊之道。
    他越看越是心驚，這絕非全真派本門的武學路數，其博大精深、宏旨高遠，隱隱有涵蓋天下武學的氣勢。
    小說裏記載，那"玉女心經"精妙絕倫，實乃武學中登峰造極之作。
    當年重陽真人苦思三年，始終未能想出破解林朝英所創"玉女心經"之法。
    最終不得不借助《九陰真經》中的至高武學道理，融匯自身對全真武學乃至天下武學的理解，更結合了自創的《先天功》之精要，方才衍生出這套專門反製"玉女心經"的全新武學思考。
    其精妙之處在於，它並非以力破巧，而是以更高的武學境界，從道理上自然而然地化去其淩厲攻勢，如同陽光融雪，水銀瀉地。
    楊過天資穎悟，武學修為已臻一流之境，此刻得見這位武學大宗師專門針對古墓派武功的至高心得，隻覺得眼前豁然洞開。
    以往修習“玉女心經”乃至觀摩小龍女武功時的諸多疑難點，頃刻貫通。他甚至觸類旁通，對自身所學的先天功、九陰真經、降龍十八掌、蛤蟆功等，都有了更深一層的領悟。
    他心神俱醉，沉浸在這武學瑰寶之中，將一字一句、一招一式都牢牢刻印腦海。
    不知過了多久，楊過才從這忘我之境中緩緩回過神來。
    雖隻短短時間，但收獲之豐，難以估量。
    洪淩波與陸無雙悠悠轉醒，揉了揉惺忪睡眼，隻覺方才似乎打了個極短的盹兒，對石室中發生的武學頓悟一無所知。
    陸無雙還嘟囔了一句：“怎麽在這地方睡著了……”
    楊過早已將石壁上震撼人心的武學奧秘深藏於心，麵上不露分毫。
    他心念電轉：這重陽真人所留遺刻，恰是古墓派武功的克星，倘若流傳出去，對龍姑娘極為不利。此事絕不可為外人道，尤其是眼前這兩位與古墓派淵源極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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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見二女醒來，便指著上方說道：“這裏不能久待。我剛才看過了，隻有我們從上麵掉下來的那個棺材底能出去，得從原路返回。”
    洪淩波蹙眉道：“從此處出去？若是師父在外麵……”她話未說完，但意思很明顯，怕李莫愁守在外麵。
    陸無雙卻拍了拍衣裳，顯出幾分豁出去的神氣：“怕什麽！大不了被師父責罵幾句。師姐，我倆先出去，師父見是我們，火氣或許還能小些。”
    她轉向楊過，“楊大哥，你且稍候，待我們探探情況。”
    楊過點頭應允：“也好。你們萬事小心，若情況不對，即刻退回。”
    洪淩波與陸無雙對視一眼，先後鑽入了石棺底部的通道。
    楊過凝神靜聽，外麵先是傳來一陣窸窣落地的聲音，隨即……
    便是一片死寂，再無任何聲響傳來。
    這寂靜太過反常，楊過心頭一沉，暗叫不好。
    他不再猶豫，身形一展，如遊魚般滑入通道。
    甫一出得通道，雙足尚未站穩，眼前情景便讓他渾身一凜。
    隻見洪淩波與陸無雙僵立在古墓主室中央，兩人一坐一立。
    陸無雙正抬手似要整理衣襟，洪淩波則微側著身仿佛要向來處張望，分明是出來後稍作整頓，還未來得及有所行動，便瞬息間被人以極高明的點穴手法製住了周身大穴，連驚呼都未能發出。
    而她們身前，一襲紫色道袍的李莫愁正俏生生地立在原地，拂塵輕搭在臂彎，嘴角含著一絲冰冷而得意的笑意，目光如針般刺向楊過。
    “楊過，”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鑽入耳中，帶著一絲終於得償所願的舒緩，“你終於出來了。等得我好苦。”
    楊過見她風姿更勝往昔，不禁脫口笑道："李道長，許久不見，您倒是越來越標致了。"
    李莫愁聞言，嘴角那絲冰冷的笑意微微一僵，隨即化為一聲輕叱：“貧嘴！死到臨頭，還敢油腔滑調！”
    她雖在嗬斥，但眼波流轉間，那女子天性中對讚美之詞的一絲受用終究難以完全掩飾，隻是旋即被更深的寒意覆蓋，“你這小子滑溜得像條泥鰍，這次看你還能往哪裏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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